第五卷 再入江湖 第46章 死境真情
二愣子吃了一惊,慌忙拉住了缰绳。车停甚急,仪琳怕颠碰了吴天德的伤口,将他的头紧紧搂在怀中,自已的肩膀一下子撞在车壁上。这时,又有几个彪悍的青衣汉子冲了过来,大多持着各式外门兵刃,有个黑面微须的矮胖中年人,腰间居然插了两把分水刺。
仪琳见这些人相貌凶狠,来意不善,暗暗紧了紧手中的剑,心想: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如果他们要对吴大哥不利,自已便拼了性命……若是真的打不过他们,大不了陪吴大哥一起死了就是。
那两名青衣汉子驱马靠近骡车,见车上坐着一个妙龄尼姑,相貌甚美,不禁多瞧了两眼,再看车上躺着一人,这人上身衣裳半裸,胸口裹着青色的布条,似是受了重伤,不禁心头大喜:这人胸口受伤,不是和帮主传令要找的人正相吻合?
一名青衣汉子兴奋地招呼道:“兄弟们,来看看,这小子倒和帮主要找的人十分相似?”,那些人本来只是在四周兜着圈子,闻言都一齐靠了上来。那黑面微须的中年人瞧了瞧吴天德脸色,向仪琳问道:“这汉子是你什么人,哪里受了伤?”
仪琳嗫嚅着不知如何应答,她是个出家女尼,如何回答自已与吴天德的关系?踌躇半晌,答道:“这人……这人是贫尼俗家哥哥,胸口被歹人刺伤,我带哥哥找郎中治伤”。
那人又问道:“你俗家哥哥?你姓什么?叫什么?”神色之间颇为怀疑。
仪琳道:“我……我叫仪琳,哥哥姓……姓……”,正想着若这些人真是吴大哥仇家,可万万不能说出他真名实姓。那汉子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冷笑一声,转首向二愣子问道:“小子,我来问你,这二人你可认识?他们姓甚么?”
那二愣子名字叫二愣子,人可不愣,见这些人持枪拿刀,个个都象是道上的好汉,早吓得魂不附体,想起路上这女尼叫那快死的人做吴大哥,慌忙道:“这人姓吴,各位好汉大爷,小人可不认得他们”
一听这胸口受伤的人姓吴,几个汉子都唿哨一声,状甚兴奋,黑面人哈哈大笑道:“这人必是帮主他老人家要我们寻找的那人了,快快带了他去见帮主”。
仪琳听说这些人要将吴大哥带走,一急之下,放下吴天德,呛地一声抽出剑来,指着他道:“吴大哥受了重伤,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若不快快救治,吴大哥他……他……”,仪琳说到这里,回头瞧瞧吴天德模样,险些流下泪来。
那黑面人听了瞧瞧吴天德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旁边一个提着蜡杆儿红缨枪的青年人凑近了来,贼眉鼠眼地看了看仪琳,又看了看吴天德,凑到黑面人面前悄声道:“鱼大哥,这人看样子好象伤得颇重,也不知帮主要寻他回去做什么,如果这么带了便走,到了帮主那里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黑面人也蹙着眉头道:“小陆啊,送信的人也没说个明白,只说五毒教蓝凤凰要抓叫一个怜花公子伏欹的家伙,帮主他老人家颁下令来,兄弟们搜寻了两天还没有下落,忽然又传下令来说不必再找伏欹,要我们去找一个胸口中剑的人,叫甚么吴天德的,谁知道算是什么意思?”。
那小陆色眯眯地看了仪琳一眼,又耳语道:“虽然兄弟们不曾抓到那个怜花公子,可是兄弟们打听得明白,那小子是西域一带有名的采花淫贼。鱼老大,苗女多情,那蓝凤凰听说风骚得很,莫不是这吴天德和伏欹都是她裙下之臣,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鱼老大皱了皱眉,道:“蓝凤凰是帮主朋友,不许胡说,若是如你所说,这小尼姑又是怎么回事?”
小陆嘿嘿笑道:“这小子若是蓝凤凰的面首,定也是个好色之徒,说不定他被怜花公子刺伤,逃出来后又花言巧语拐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尼姑下山……”,说到这里一眼瞧见吴天德模样,也觉得太也难以自圆其说,若是一个人只剩下一口气儿,还有本事花言巧语拐骗了这小尼姑,实在难以令人置信,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鱼老大也觉好笑,叱道:“好了,你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人伤得颇重,怎么也得先带他去看了郎中,然后再带他去见帮主”。鱼老大分咐了几句,一众好汉大呼小叫,要二楞子快快带了吴天德去看郎中,仪琳见自已一人实在无法对付这么多人,既然他们要带吴大哥去看郎中,也便坐回车中暂不言语。
镇里郎中正坐在店中吃饭,几个青衣汉子连敲带打,踢开了房门,唬了他一跳。老郎中见了吴天德还当是江湖人打斗仇杀,见这几个青衣人神色凶狠,也不敢怠慢,慌忙上来给吴天德诊治。
一打开胸口裹伤的布条,见了那溃烂的伤口,这郎中便连连摇头,半晌不语。仪琳心中焦急,却又不便催促,那些青衣汉子可没那个耐性,见老郎中揪着胡子在那儿直摇头,一人已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老家伙,到底有救没有救,你倒是放个屁呀”。
老郎中吓了一跳,脱口道:“能救,能救”,仪琳心中大喜,却见老郎中又苦着脸道:“可是小老儿医术低微,可救不了他性命。”鱼老大听了也不禁大怒:“那你又说甚么能救,你这老头儿……”。
老郎中见他举拳要打,连忙抱住了脑袋,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小老儿只能……只能替他清理一下伤口,上些伤药,暂时护住了性命。可是他内腑的伤,小老儿可是救不了,咱们河南开封有一位神医平一指平大夫,要治他这么重的伤,除非平神医出手”。
几个青衣人面面相觑,半晌鱼老大才道“平一指?”心想:平一指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当然治得了这个吴天德,用你多话,这人还不知是敌是友,我只管带了去见帮主,哪有功夫送他去开封“,于是对老郎中道:”那你便快快替他清理伤口,不要罗嗦些废话!“
老郎中慌忙应了,取来刀剪药布,先在火上消了毒,将吴天德胸口腐肉都削了下来,那肉本已溃死,吴天德躺在那儿,毫无痛觉,看得仪琳又险险落下泪来,慌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老郎中清理好吴天德伤口,那里渐渐渗出鲜红的血水,这时吴天德感觉痛疼,才稍稍有了些知觉。仪琳见老郎中拿的只是寻常刀伤药,忙将剩下的天香断续膏拿出来给他,老郎中倒是识货,只是闻了闻便知是上好的金疮药,有心问一问配方,见几个青衣人虎视耽耽的模样,却不敢说话,将药膏小心涂在刮出的嫩肉上,重新包扎好伤口,仪琳在一旁瞧得心疼。
鱼老大瞧她模样,倒好似和这吴天德真有莫大关系,想想现在不知是敌是友,倒也不便刀兵相见,于是上前道:“小师父,你这位……咳咳咳……吴大哥,受的伤颇重。这里的草包郎中是治不好的,我们是天河帮的人,帮主前两日发下话来,要我们寻找这位吴天德吴兄弟,平一指和我们帮主是朋友,不如我们带你们去见过帮主,由他老人家派船载你们去开封,水路平稳,省得路上颠簸,你看如何?”。
仪琳听了忽地想起师父讲解武林人物时,曾提到这天河帮。天河帮帮主黄伯流是中原武林前辈耆宿,现在年近八旬,论辈份可是极高的人物了。这天河帮人多势众,号令黄河上下数万英雄,势力横跨齐鲁鄂豫四省,虽说帮中良莠不齐,在武林中的名声倒是誉多于毁,听师父口气,对这位黄老前辈还是有些佩服的。
这黄帮主既然不是坏人,怎么会抓吴大哥这样的好人?或许他是听说了吴大哥被人伤害,才想寻他相助。这样一想,仪琳倒也不再坚持,轻轻点了点头。
见仪琳信了自已的话,鱼老大松了口气,笑眯眯转过身,又瞪起眼睛朝傻站在一旁的二愣子踹了一脚,道:“快快把骡车牵来,带这位吴……兄弟去见我家帮主”。
二愣子还待争辩,见这位江湖好汉扬手要打,连忙跑出去牵过骡车,再不敢讲话。天河帮几人簇拥着仪琳抱了吴天德上车,一路奔向长宁渡口。
阳光渐渐升上高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吴天德伤口腐肉尽去,天香断续膏的药效渐渐发挥作用,慢慢清醒过来。
仪琳将吴天德的头搁在自已膝上,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他脸上神色,生怕伤势有甚么恶化,这时刚刚低下头来,忽然见吴天德睁开了眼睛,正瞧着自已,不禁失声叫道:“吴大哥,你……你醒了?”,语声发颤,显是惊喜之极。
吴天德微微牵出一丝笑意,嘶哑着嗓子道:“仪琳妹妹,是……是你救了我?”仪琳喜极而泣,低声叫道:“天可怜见,吴大哥……你终于醒来了”,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滴到吴天德的脸上。
吴天德舔了舔烧得干裂的嘴唇,仪琳见状忽地想起昨夜以口渡水,和吴天德唇齿相接的感觉,顿时浑身躁热,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吴天德眼睛,想放下吴天德远远地逃开,却又不舍得离开他半步。
吴天德只觉口干舌躁,倒未发觉枕着的仪琳的腿都在哆嗦,他吃力地向仪琳道:“仪琳妹妹,我……我想喝水”,仪琳听了慌忙收敛了纷乱的心思,向随在车旁的鱼老大道:“鱼大哥,你带的有水么?吴大哥醒了,他想喝点水”。
鱼老大听说吴天德醒了,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系着的皮囊,啪地扔进车中,笑道:“拿去,给你亲哥哥喝个痛快,哈哈哈……”。
仪琳不理他调侃的疯话,晕红着脸拾起水囊,拔起木塞,小心翼翼贴着吴天德嘴边将水倒进去。看着那清水一点点喝进吴天德嘴中,仪琳只觉得欢喜无限,吴大哥多喝一口水,仿佛便要好了一分,自已心里的欢喜也便更多了一分。
吴天德喝了几口水,停下来喘气儿,仪琳瞧着他苍白的面孔,杂乱的胡须,一时忘形,伸手轻轻抚着他面庞,伤心地道:“吴大哥,都是仪琳不好,我……我……。”。
吴天德微微一笑,道:“仪琳妹妹,我……我都听到了,我不会怪你的”。仪琳心里忽地一跳,心里慌得什么似的:“他都知道了?他……他那晚果然都听到了?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了?”,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恰恰碰上他的目光,登时满脸通红,急忙将目光移开,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吴天德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仪琳红着脸不敢看他,眼睛瞧着一旁,咬了咬嘴唇道:“我们……我们去见天河帮帮主,然后去寻位大有本事的大夫为你治伤”。
吴天德哦了一声,微微闭上双目休息,只道那天河帮帮主是恒山派的朋友。此时吴天德已经醒来,再躺在自已腿上,仪琳只觉甚是不自在,小腿肚子一个劲儿地抽筋,忙扯过来一块苫子,卷起来垫在吴大哥头下面。
长宁渡口,只是一个小渡口,不过从这条支流倒可直趋黄河,天河帮的人是混水路的,这个小渡口虽没有自已帮中兄弟,这条水路却是极熟。车子停在渡口旁,两个青衣人下马去寻渡船。便在这时又有三骑从远方驰来,到了渡口,四下张望寻找渡船,恰见两个青衣人引了条渡船过来,不由大喜,连忙道:“船家,船家,快过来,载我们过去”
这些水上的好汉平日里就眼高于顶,听见这几人要先行过去,顿时就有两个青衣汉子回头骂道:“滚你妈的,天河帮的兄弟在此,哪里轮到你抢在大爷前头?”。
这三人本是嵩山派弟子,均是二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领头的叫沈鹏,嵩山派剑掌双绝,他在两者上的造诣在同辈同门中均称翘楚。此次三人从京中急急赶回来,只因三天前万历帝刚刚驾崩,新皇已登基。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未传遍天下,东厂、锦衣卫就为了势力的重新划分明争暗斗起来,新帝更筹划让自已的心腹魏进忠组建西厂,与东厂刘公公分庭抗礼,锦衣卫也站在魏进忠一边,刘公公捉襟见肘,急需左冷禅派人进京相助,是以三人急急赶回,向左冷禅传报告消息。
三人正心急如焚,一听是天河帮的人,怎么会放在眼里?沈鹏一声冷笑,对穿着一身黑衣的四师弟陆忍道:“师弟,牵马上船”。
天河帮见对方根本不把天河帮放在眼里,勃然大怒,一个青衣汉子一抖手中红缨枪,扑愣愣抖出碗大的一团枪花,直扎陆忍的前胸。
陆忍侧身一避,用剑鞘磕开枪尖,抽出长剑反手便刺,鱼老大此时站在车子右侧,救援不及,见了这黑衣人用的长剑,不由吃惊道:“是嵩山派的,老六躲开!”
陆忍为人阴险刻薄,那使枪汉子又大意以为是普通江湖人,这一枪使老了,抽身不及,陆忍一剑便刺在他肩头。嵩山派用的剑较之江湖上普通的长剑本就长出三寸,这一剑搠了个对穿,疼得使枪汉子一声大叫,身子撞在车上,将那骡子惊起,向前便跑,二愣子连忙伸手紧紧抓住缰绳。
鱼老大虽不欲与嵩山派发生争斗,但此刻一见了血登时大怒,招呼兄弟们就要冲上去。仪琳万万料不到这些江湖好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吃惊地从车里站起来,沈鹏见车中站起一个小尼姑,吃了一惊,见她手中的剑分明是恒山剑派的,暗想:恒山派怎么和天河帮搞在一起?
嵩山派想一统五岳剑派,对于其他四派有何异动最是关心,见这尼姑甚是可疑,纵过来向车内一望,不由呆住,车内这人满脸胡茬,容貌五官十分熟悉。他在刘正风府上就是被这人用计擒住,被几个普通衙役捆住,还在身上踢了好几脚,引为生平大辱。后来回山禀报于左冷禅,左冷禅曾命他带人赶赴福建调查此人底细,只是他赶去时吴天德正在龟岛上,再后来便听说此人得罪了朝廷,被削去官职,下落不明,想不到竟在这里发现。
沈鹏这一见大喜道:“是姓吴的那狗官,这回落到我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一个持着乌黑双杖的的天河帮众正与人合攻陆忍,听了不假思索地道:“那是我帮帮主要抓的人,识相的滚远些”,他本想抬出帮主来,让嵩山派的人有所顾忌,哪曾想沈鹏恨吴天德入骨,便是说天河帮主的朋友,那也是一定要抓走的,何况也是对头“伸手便去抓吴天德。
鱼老大从马上跳下来,直跃到车前,两柄分水刺矫若游龙,阻止沈鹏抓人。那些人并不知帮主与这吴天德是友是敌,私下揣测是敌的可能大些,刚刚情急之下,便未加掩饰地道了出来,听在仪琳耳中却令她大吃一惊:原来这天河帮是在骗我,他们也要抓吴大哥。眼见七八个天河帮帮众与三名嵩山剑的弟子战作一团,仪琳一咬牙,抱起吴天德跃下车就逃。
沈鹏看见急跃过来,伸手去抓仪琳,鱼老大的分水刺刷地一点,沈鹏挥剑格开,手指一把抓住仪琳衣裳,嗤地一声撕破了她的缁衣,露出贴身小衣来。
仪琳又羞又窘,可是怀里抱着吴天德,也无力去掩饰,只是发足狂奔,沈鹏一心要留下吴天德折磨至死,但鱼老大一对分水刺虽然不是陆上的利器,可是使起来角度刁钻,攻击狠毒快捷,沈鹏被他缠住,边打边追,好不容易抽个空隙一记嵩阳铁掌拍在仪琳背上,腰间却被鱼老大趁机剐去一块肉,疼得沈鹏一哆嗦,杀心顿起,转身面对鱼老大,手中一柄铁剑运招如飞,式式直奔要害,只想先结果了这汉子。
仪琳被他沉重的掌力击中背心,顿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在吴天德身上。她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想到吴天德还抱在怀中,若是自已就此倒下,吴天德必被那恶人害了,硬生生压下欲呕的鲜血,踉踉跄跄逃了开去。
仪琳抱着吴天德也不知跑了多久,胸口翻滚欲呕,她自知若是再吐出口血来,那便再也没有力气逃命,紧咬着牙关使足了力气奔跑,只想着多逃开一些,吴大哥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吴天德被抱在怀中,虽无力挣扎,却能瞧见她脸色,见她模样心中不忍,对仪琳道:“仪琳妹妹,你放下我去找找帮手,这样我们两人都跑不了的”,他知道若要仪琳一人逃走,她是万万不肯,所以只想诓她离开。仪琳虽单纯如一张白纸,听了这话也知道是吴大哥想骗她逃生,现在天河帮和嵩山派都要抓他,自已孤身一人,去何处寻找帮手?
仪琳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又奔了许久,只觉脚下如同灌铅,实在已迈不开步子,见前边一个山坡,坡上种着一片瓜田,坡右河边有片灌木丛,便抱着吴天德向那边走过去。进入矮树丛中只十几步,仪琳脚下一软,一跤跌在地上,右膝重重地磕在河边石上,顿时鲜血渗出。
她也顾不得磕破的右腿,忙轻轻将吴天德放下。吴天德见她脸色潮红,俏丽的脸蛋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不禁感动莫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仪琳的小手,轻轻唤了声:“仪琳……”。
仪琳被他的大手握住,本已跳得甚急的心脏更加不挣气地扑嗵扑嗵跳了起来,本待将手抽将出来,听见他叫自已仪琳,心中一软,那手由他握住,胸中气滞了半天,忽地又吐出一口鲜血,那伤势再压制不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慢慢倒在吴天德的身边。朦胧中只听见吴天德一声声焦急地唤着:“仪琳,仪琳……。”
仪琳晕厥之际迷迷糊糊地想:“吴大哥怎么地不叫我仪琳妹妹了?他叫我仪琳,好似……好似比仪琳妹妹更好听了些呢……”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仪琳幽幽醒来,乍一醒觉,立即便想:“吴大哥呢,他有没有事?”,忽然感觉口中有甜甜的汁水滴进来,猛地挣开眼,只见天色已昏黄,自已半躺在吴大哥的怀中,他手中正举着半块西瓜,将汁水挤进自已嘴中。
仪琳心口发闷,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掌的伤势发作,她强撑起身子,道:“吴大哥,你……你……”,忽地想起那瓜田在丛林外十多丈的地方,吴大哥那么重的伤势要用了多大的力气爬出去,取了西瓜再返回来喂给自已吃?抬眼看见那胸口绷带已渗出血来,不由心中一痛,泪珠儿在眼中打转,话声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吴天德见了她伤心模样,轻声哄她道:“傻丫头,吴大哥见你醒来,不知有多高兴,你怎地反而要哭了出来,难道小仪琳是水做的不成?这一天尽见你流泪了,好妹妹,笑一个给吴大哥看看”。
仪琳见他伤势颇重,脸色苍白如同蜡纸,还强作欢颜哄自已开心,不想违逆他的意思,竭力控制自已的情绪,勉强牵起嘴角抿出一个笑脸来,随即扭过头去,两行泪扑蔌蔌地落了下来,她怕吴大哥看见,不敢伸手去拭,任由泪珠儿一颗颗落在襟上。
她扭头之际眼泪已溢出,吴天德故作不知,柔声道:“仪琳模样最是叫人痛惜,你可千万哭不得呀。若是吴大哥一见了你笑,便会高兴好几天,若是一见了你哭……”,他故意顿口不说,果然勾起仪琳的好奇心,悄悄拭了拭眼泪,问道:“见了我哭……怎样?”
吴天德故意叹气道:“吴大哥一见了你哭,便会伤心好几年!”,仪琳被他逗得忍不住扑嗤一笑,嗔道:“吴大哥尽瞎说,哪有人会一伤心便……。便……”她扭头瞧见吴天德促狭的笑容,恍然悟到他是在哄自已开心,不禁又是害羞又有些欢喜,连忙扭回了头不去看他,有心想说一句话,却痴痴地半晌说不出来,就那么迷迷登登过了半晌,一阵微风吹过,感觉到背上凉意,才忽地警觉,不禁啊地一声叫,返身抱住了身子。
吴天德奇道:“怎么了?”仪琳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眼见吴天德瞧着自已,却再不敢转过身去,好半天才吃吃地道:“我……我的衣服……”
吴天德恍然大悟,笑了两声,牵动胸口一阵疼痛,不敢再笑出声,但心中却暗暗好笑:在自已那个时代,女子便是穿着三点式在男人眼前晃,也全不当回事,她外袍虽破,里边小衣也极肥大,又不会被人看见什么,怎地羞成这般模样?
他一边躺下,一边道:“刚刚吴大哥去……摘瓜给你吃,看到瓜棚那儿挂了几件衣裳,等天黑了便去偷了回来换上吧”。
仪琳听见偷字,吃了一惊,忙道:“偷窃是佛门五戒中的第二戒,那可使不得”。吴天德叹道:“这也戒,那也戒,事急从权有何不可?佛门怎么那么多戒持?”
仪琳道:“佛门五戒,是佛门四众弟子的基本戒,不论出家在家皆应遵守的。五戒是不得杀生、不得偷盗、不得邪淫、不得……”,她说到这里忽地想起自已已经破了一戒了,不禁心中大羞,吴天德半闭着眼睛听着,忽见她闭口不言,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莫不是读书偷懒,忘记了吧?”
仪琳心中怦怦乱跳,不断地对自已说:“我那是在救人,何况吴大哥又不知道……”,又想吴大哥又不是佛祖,难道他不知道便不算犯戒了不成?
吴天德见她怔怔出神,只当她真的背不出来,为免她难堪,忙笑道:“呃……我又不是出家人,五戒听来无趣得很,不如你给我讲讲佛门的故事吧”。
仪琳惊醒过来,听见吴大哥要听故事,不由一怔,她从小到大何曾听人讲过故事,想了半晌才想起师父对师姐妹讲过一部天竺高僧写的《百喻经》中,记载了许多故事,仔细想来竟有一位大将军的故事,忙对吴天德道:“佛家有好多故事,我从一位高僧的旅行日记中见过一则故事,讲给吴大哥听吧”。
吴天德点头称好,仪琳想了一想,缓缓道:“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那个国家有一位大将军,立下了好多功劳。后来,新的国王登位,他妨恨那位大将军在百姓心目中比自已还有威望,就找个借口将那个大将军杀了”。
吴天德嘿然道:“功高震主,自古做皇帝的都是这样!”仪琳啊地叫了一声,奇道:“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知道?”,吴天德啼笑皆非,这道理谁不明白,这小妮子难道以为只有她师父才明白么?
仪琳见他瞧着自已微笑,脸上一红,忙接着道:“那位大将军有十八位忠心的部下,那时都做了大官儿,他们弃了官职,保护那位大将军的儿子逃出国去。国王派了好多人去追杀他们,这十八位部下的父母妻儿都被国王杀了,等他们逃到一个沙漠时,只剩下那位大将军的儿子和两位将军,他们只要穿过那片沙漠,就能摆脱国王的追兵了”。
仪琳出神地想了一下道:“两位保护大将军儿子的将军,身上都负了不轻的伤,他们带了粮食在沙漠中走了好久好久,都没能走出沙漠。粮食渐渐不够了,他们就省着吃,但是那位大将军的儿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有一天他饿得受不了,向保护他的那位将军要吃的,将军说必须省着点吃才能走出沙漠去,要他忍耐一些。那位大将军的儿子怀恨在心,晚上偷偷拿了匕首要杀了那位将军抢夺吃的,那位将军睡梦中醒来,察觉有人要杀自已,匆忙间一挥手,那位大将军的儿子不懂得武功,匕首竟刺入自已的胸口……”。
吴天德本来对听故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这里也不禁啊了一声,那十八位将军抛妻弃子,历尽艰辛要保护他逃出去,想不到最后却……,他连忙追问道“那后来怎样了?”
仪琳摇了摇头,半晌道:“大将军的儿子死掉了,那位将军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傻在那儿,后来……”仪琳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道:“那位将军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发狂地大喊大叫,用刀子在……在那位将军的儿子身上不断地砍,再后来……后来他又杀了和他一起逃出去的另一位将军,带着大将军儿子的头颅回到了自已的国家,国王给他好多赏赐,他成了国王的亲信,开始大肆屠杀起忠于大将军的人来”。
仪琳讲完,两个人都静了下来,过了会儿,仪琳说“师父说,佛经里记载了这个故事,是说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因果实在奇妙得很。”
吴天德瞧她一副虔诚模样,想像她清灯古佛渡过一生,心头忽然堵得慌,他对仪琳道:“吴大哥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仪琳瞧了瞧他,微笑道:“好呵,吴大哥讲给我听”,只觉得吴大哥的模样那样粗豪威武,居然会讲故事,甚是有趣。
吴天德道:“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婚后曾经做了首诗,说:”连就连,你我相约过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仪琳听了心中好生感动,插口道:”那他们一定是十分恩爱的了“。
吴天德道:“嗯,可惜,过了几年,那位妻子因病死了,丈夫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仪琳啊地一声,神色间大是惋惜同情。吴天德继续道:“那妻子死后,迟迟不肯投脱,就站在奈何桥上等着她的丈夫,要与他相约一起投胎”。
仪琳感动极了,双掌合什,微微闭上双目,仿佛在为那对夫妻祁福一般,吴天德笑了笑,又道:“过了三年,那个丈夫因为思念妻子,终于也去世了,到了奈何桥上,夫妻二人一起投胎转世”。
仪琳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只觉苍天果然眷顾这对有情人,没有令人失望。只听吴天德道:“转世之后,那个丈夫投胎在一个大富之家,那个妻子投胎在一个普通农人家庭。他们长大以后,丈夫渐渐记起前世曾与心爱的人有过这个约定,于是到处去寻找妻子,只要见到长得很有灵性、象极他妻子的人,他就娶回家来,可是发现不是他前世的爱人后,他就舍弃了妻子,继续去寻找,他一生娶了许许多多妻子,可是始终不曾找到自已的爱人。其实,他前世的妻子,一直就在他的家中,在他身边当个小丫环……”。
仪琳十分失望,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他们那么恩爱……怎么会……”。
吴天德道:“原来,妻子在奈何桥上等待他丈夫的三年里,身上的灵气不断消散,那些经过投胎的女子,沾了她的灵气,才会被她丈夫误认为是她。而她自已,转世后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虽然日日就在前世丈夫身边,可她却记不起来,而丈夫也认不出她”。
仪琳十分难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这故事给人带来太多太多的伤心和遗憾,想象两人前世的海誓山盟,后世的一生相对无缘,只觉人生残酷莫过于此。
吴天德望着她,轻轻地道:“这个故事是说,与其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不如好好珍惜今世的生活。佛家讲修来世,谁记得你的今生是前世如何修来?你一心求佛,到底要求来世得到些什么呢?如果今世有机会去得到那些幸福,为什么要舍弃它,却寄托于不可预见的来世?”
第五卷 再入江湖 第47章 又见六仙
仪琳被吴天德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头小鹿乱撞,慌忙扭转了头去,只听吴天德道:“我从小生活在一群老人中间,这个故事是我听一位老人讲给我的。仪琳,佛在心头,佛祖神通广大,又岂是存在于那泥胎木雕之中,清灯古佛渡过一生便是修佛么?你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儿,一想到你要在空空的木鱼声中渡过一生,吴大哥心中就好难过……”。
仪琳心想:“吴大哥为甚么一心要我还俗,难道他对我……?”,一想到这儿顿觉羞不可抑,只想急急逃开,忙对吴天德道:“吴大哥,我……我去河边洗濑一下”,说着匆匆爬起身来,匆匆走至河边。
此时夕阳如血,仪琳走到河边蹲下,掬起一捧河水,忽然望见水中一个俏丽的女孩儿,瓜子脸,柳叶眉儿,两腮红如天上的云霞,怔了怔才晓得那便是自已。她痴痴望着水中的倒影,河水自指缝间流下,扰得那水中倒影涟漪晃动,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过了好久,仪琳才忸怩着回到吴天德身边,吴天德道:“你中了嵩山派那人一掌,坐下调息,伤会好得快些”。仪琳轻轻嗯了一声,在吴天德身边坐下,可是胸中固然气血滞闷,心中更是烦乱,双目阖上片刻,便悄悄张开去看吴天德,不想瞧见吴天德也正瞧着自已,仪琳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又闭上双眼。
只听吴天德呵呵笑道:“你连调息打坐都坐得不稳,若是参禅打坐,就这么坐一辈子,不但你烦,连佛祖都烦了”。
仪琳脸上泛起羞涩的神色,心想:“还不都是你在我身边,若是平时我……我便坐上几个时辰,也是气定神闲的”。这时只听吴天德腹中咕噜噜一阵响,忙睁开眼睛道:“吴大哥,你饿了么?”。
吴天德苦笑道:“嗯,吴大哥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中实在饿得很”。仪琳喜道:“腹中饥饿,你的病一定是好的多了,我去那边摘几个瓜给你吃吧”,说到这里忽然一阵迟疑,她和不戒一起出来,自已身上根本没有揣得钱物,要她去偷,那实实做不出来。
吴天德苦着脸道:“吴大哥刚刚已经吃过西瓜了,只是那东西怎么挡得饥饿”,他眼珠转了转,忽然喜道:“仪琳,你看,那边树上落着几只鸟儿,不如把它们打下来烤来吃吧”,他已六七日未正经吃过东西,这一想起烤肉的香味儿,不禁馋涎欲滴。
仪琳吃了一惊,道:“吴大哥,我是出家人,杀生是五戒之一,万万使不得”。吴天德听她一个妙龄少女口中总是这戒那戒,心中烦躁,恨不得将如来佛祖从西天揪了出来,逼他将五戒改成五讲四美三热爱才称心。
听她这么讲,吴天德心中一动,叹道:“你是出家人,我却不是,那只好我来动手”,说着慢慢撑起身子,自言自语地道:“哎哟,伤口好疼,不知倒打不打得下来那鸟儿,等我抓住那鸟儿,自已怕是已要疼死了”。
仪琳心中不忍,忙扶住他道:“吴大哥,这么久不见人寻来,想是那些人都走散了,不如我扶你去找户人家,求人施舍些饮食吧”。吴天德道:“我这伤口越发的疼了,哪里走得远路,我虽身上有伤,相信还能打下几只鸟儿来,那鸟儿是我杀的,佛祖也不会怪你”。
他这一动,脸上倒是真的苍白起来,仪琳看了心疼,暗想:“这鸟儿是性命,吴大哥也是性命,我纵不杀,它们还是要死在吴大哥手中,若是吴大哥伤口裂开,那便好得慢了。鸟儿啊鸟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做下这件大善事,来生一定能够脱离畜生道,投胎做人的”。
先说服了自已,仪琳咬了咬牙,捡起几块石子儿,悄悄走近了些,屈指一弹,她暗器手法虽弱,三两下总打得下一只鸟儿来。鸟儿落地,仪琳便双手合什,先嘀嘀咕咕仿佛在替它超渡一般。
吴天德瞧得好笑,仪琳打下一只来,这心中的慌乱便轻了许多,不一会儿打下七八只鸟儿来。这开膛屠宰的事她可是再也不敢去做,吴天德提了鸟儿,让她扶到河边,自将鸟儿收拾干净,然后生起火来,将那鸟儿穿成串儿架上去烘烤。
鸟儿烤得半熟时,香气已弥漫开来,待鸟儿烤熟,吴天德取了一只下来,对仪琳道:“仪琳,你也饿了,便吃一些吧”。
仪琳大惊,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吴大哥,你吃吧,仪琳不饿!”说到这儿恰恰自已腹中也咕噜噜叫了起来,顿时窘得她俏脸绯红,吴天德微笑道:“佛家不是戒诓语么?怎地饿了却骗人说不饿?”。
仪琳耳根子都在发烧,嗫嚅地道:“我……我便饿了,也不能吃荤的,吴大哥,你莫要逼我啦”。吴天德将鸟儿架回火上,懒洋洋地躺下,道:“你若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咱们便一齐饿死了吧。嘿嘿,将来人家看见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子死在这里,说不定还以为是一对殉情的情侣,便埋在一起。明年春天,这河中便会长出一对儿并蒂莲来”。
仪琳听他胡言乱语,嗔怒地跺了跺脚,道:“吴大哥,你怎地身子刚刚好些,便胡言乱语?我……我……”想到他说的被人家误为情侣埋在一起,竟觉得心中一荡,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过了片刻见吴天德躺在那儿果然不肯动那鸟儿一口,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师父说,五戒破了其一,便算不得佛门弟子,我现在……现在杀生、邪淫、妄语居然一连破了三戒,吴大哥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若不吃,他终是不肯开口,只要吴大哥好,菩萨要惩罚我,那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这里,仪琳只得拿起一只烤熟的鸟儿,委委屈屈地坐在吴天德身边,对吴天德道:“吴大哥,我……我吃便是,你坐起来吃一些好不好?”
吴天德心中一喜,坐起来展颜笑道:“乖琳儿,这才是好女孩儿,吴大哥喜欢”。仪琳听他越叫越是放肆,偏偏自已起不了半分怒气,反觉得全身飘飘荡荡如在云端,被吴天德撕了一小片鸟肉塞在嘴里,都不知滋味,火光下只见那俏丽的脸蛋儿泛着惊人美丽的光辉,一双痴痴迷迷的眼睛透着如丝如线的诱人神情。
若是能被吴大哥朝朝暮暮这般叫着自已琳儿,那就是下了地狱又何妨?仪琳迷迷糊糊地想。吴天德见她神色,怎料得到这女孩儿只被一句亲昵的话儿就哄得这般模样,还当她伤势发作,见她脸蛋儿红得吓人,忙伸手去她颊上试探。
仪琳轻轻按住他抚在自已脸上的大手,轻轻叫道:“吴大哥,吴大哥……”这两声叫唤情致缠绵,荡气回肠,当真是蕴藏刻骨相思欢喜之意,吴天德身子一震,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仪琳这两声呼唤,包藏着多少深情。
难道那疯疯颠颠的桃谷六仙说的竟是真的,仪琳小丫头早已对自已情根深种?仪琳纯得如同一泓清水,想不到爱起一个人来,竟如此令人惊心动魄,吴天德心中暗想:“她待我这等情意,吴天德何德何能,让老天如此垂青,只是……只是自已已有了月儿、非烟,怎么能委曲了这样可爱的女孩儿?”吴天德对仪琳也动过心思,可是现在面对着仪琳照人的神色,那容颜看来竟似不可方物,不由心生惭秽,难以升起半分贪婪情欲。
四目相视,两个人痴痴相对,物我两忘,半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深了。仪琳偷偷向瓜棚那里靠近。直到天黑,那守瓜棚的人也没有回来。仪琳本想等人来了买下他的衣裳,此时只好不告而取。收起木架上的衣裳,将从吴天德那里要来的一小块银子放在地上,如遇大赦地飞快逃了回来,一钻进灌木丛便长出一口气,心跳得好快好快,虽然给人家留下了银子,却也是不告而取,这五戒可是又破了一戒了。仪琳又是惊惶又觉那种感觉叫人血流加快,隐隐有种兴奋、刺激的感觉。
近墨者黑,看来这小姑娘也快被吴天德带坏了……
两人在林中过了一夜,秋夜清寒,不知什么时候,仪琳已悄悄偎到了吴天德的身边,象温驯的猫儿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一觉。
早上,仪琳醒得早,发现自已躺在吴天德怀中,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温暖的怀抱,走到河边清洗,这时她已换上了那套‘买’来的衣服,那是一套男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身材娇小,为防人看着扎眼,将换下的缁衣撕下一块来包在头上,临水一照,俨然一个未长大的俊俏小伙儿。
等她收拾停当,吴天德也已醒来,二人商量下一步行止。昨日吴天德已从仪琳那里知道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原来田伯光离开福建后,想想做了半生坏事,祸害了许多女子,有心赎罪。可这小子哪里会做好事,于是每到一地,见到些穷苦人家,尤其是孤儿寡妇的家庭,就去富户家偷了金银悄悄给人家送去,虽然干的仍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自觉乃是在替天行道,倒也偷得心安理得。
就这样到处游荡江湖,后来想起好友丁纪桢在山西做巡抚,想去看看他,就一路偷到恒山脚下。那山下富户中有几户是佛门信徒,家中失窃了大量金银,被仪琳知道说与不戒听,,不戒听说山下出现大盗,兴冲冲下山去抓贼,无论是武功还是轻功,田伯光都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被不戒和尚好一番痛殴。
田伯光被不戒修理得吃痛不住,无奈只好大肆吹嘘自已在福建平倭,如何打击倭寇、如何救助渔民,吹得天花乱坠,只盼这光头大和尚看在他是个民族英雄的份上放过他。不戒听说他从福建来,连忙追问他有没有见过自家女婿吴天德。
田伯光哪知他的宝贝女儿是谁,一听他是吴天德的岳父,好生佩服吴老大的好本事,想不到除了朱静月和曲非烟,老吴居然在这里还藏着一位夫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遍地都有老丈人。
田伯光以为遇上了自已人,放下心来,添油加醋讲起自已与吴天德如何生死与共铲除倭寇,一张大嘴巴讲到朱静月、曲非烟也是毫不避忌,不戒和尚听得火冒三丈,等到田伯光发觉不妙住口,又被不戒当成吴天德的替身,一通暴打。可怜这田伯光自打认识吴天德,便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好不容易逃离了吴家人的虐待,不料在这里只是提起吴天德的名字,便又遭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待不戒和尚出了心中恶气,想想吴天德如此无情无义,自已可怜的女儿居然被他始乱终弃,便又拿出当初哄骗吴天德的手段来,骗他说吃下毒药,逼他带自已去找吴天德。
田伯光弄清事情原委,不禁捶胸顿足,作痛不欲生状:你吴天德风流快活,关我田伯光鸟事,怎地我这么倒霉?他虽不会害吴天德,想想不戒怎么也不会对吴天德不利,若只是揍他一顿出气,倒是正合我意,于是瞪着一双国宝眼,点头哈腰,没口子答应。
不戒风风火火赶回山上,拉了仪琳就走。仪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被父亲扯下山去,直奔华山而来。
走在路上弄明白了一切,仪琳又羞又气,可是不戒脾气一犟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加上田伯光在一旁添油加醋、煸风点火,仪琳也无可奈何,加上芳心深处,未尝不想再见吴大哥一面,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赶到了陕西境内。
路经东峪山仙翁谷时,三人碰上了住在那儿的六个古怪老头儿,便是桃谷六仙了。这几人遇到不戒,言语冲突打了一架,不戒眼见不敌便假意打赌,设局弄了这六个疯老头来帮忙抓女婿。
到了华阴县后,仪琳害羞,说甚么也不肯上山,不戒无奈便寻了家客栈住下。桃谷六仙和田伯光分头上山去找吴天德。田伯光打听漂亮大姑娘住处的本事的确高人一等,一路向山民打听,竟寻到了吴天德家中。
见吴天德不在家,这小子便谎称吴天德在山下受了伤,将朱静月二人骗下山去,临走在吴天德书房中书笺上留下话来,要吴天德去华阴县恒祥客栈见面。
吴天德听到这里时,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张着嘴啊啊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实是哭笑不得,他已想起那个家仆阿强,当时自已问他两位夫人去向时正用纸笺擤鼻涕。这……这……唉,想必他用那张田伯光留了话的纸笺擤鼻涕时还觉得替老爷省了一张纸吧?
田伯光带了二女回到客栈趁其不备制住穴道,就等着吴天德赶来,好看场好戏,谁料几人在客栈等了一天一夜,也未见吴天德来,便是桃谷六仙也不见踪影,田伯光着了忙,赶回山上去问,家仆却说老爷去找夫人去了。
回来一说不戒也傻了眼,无奈之下只好要田伯光将朱静月二女送回恒山,自已带了仪琳一路打听来寻吴天德。
老吴听了经过哭笑不得,怕仪琳难堪,也不便当着她面再说什么。吴天德一心想赶快到恒山接回朱静月二人,但仪琳听那郎中将吴天德伤势说得严重,定要带他去开封见平一指,吴天德不愿违拗她的好意,只好由她扶着自已,先去寻辆车马代路。
这辰光虽已天明,大地上却弥漫着茫茫大雾,十步之外就已伸手不见五指,二人路径不熟,在大雾中看不清道路,仪琳隐约还记得昨日逃来的路径,生怕再遇上天河帮众,便搀扶着吴天德慢慢向相反方向走去。
行了半个多时辰,雾气散了一些。虽然远处仍看不清楚,但十余丈内景物已影影绰绰可见。二人沿着那片山坡地走到一条小道上,吴天德走了这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汉,仪琳扶着他在路边石上坐下,刚刚歇息片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仪琳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听见马蹄声响,连忙扶起吴天德,要避到路边林中去,这时雾气中已现出十余匹骏马,朝这条小路冲来,看见前边二人欲躲,马上汉子呼哨一声,道:“站住!围上去,看看是不是嵩山派的狗贼”,那十几匹马立时都围了上来,领头的汉子呵呵大笑道:“便是嵩山派的狗贼又有何惧?帮主他老人家已亲自赶来了,嵩山派杀了咱们的兄弟,这笔血债怎么也要左冷禅给个交待!”
这马驶得近了,仪琳才见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二三十人赶来,一共有四五十人之多,马上人清一色的青衣打扮,皂巾包头,和昨日天河帮的帮众一模一样,顿时大惊,慌忙拔出长剑,叫道:“你们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师父一定会来找你们天河帮算帐!”。
领头青衣人听见是个女子声音,又叫出自已帮会名字,惊咦一声,跳下马来,几个起落,已赶到仪琳面前。这人细腰乍背,轻身功夫颇好,手里提着一枝熟铜短棍,乃是天河帮中有数的年轻高手,是天河帮主“银髯蛟”黄伯流的七孙女婿,名叫秋水寒。他奔到面前见是一个俊俏少年,不禁有些奇怪,仔细一瞧才认出是个少女,见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有伤的汉子,与鱼老大对自已说的一模样,顿时大喜,向前一步道:“是吴天德吴掌门么?兄弟是天河帮……咦?”
原来仪琳见他靠近,生怕他要不利于吴天德,抬手一剑刺了过来。秋水寒侧身避过,手中熟铜短棍呼地一声向长剑砸落,这一棍风声甚急。仪琳听他兵刃劈风之声,便知这人看着清瘦,双臂却有十分力气,是个外门功夫的高手,当下不敢硬接,抽剑拧身,从棍旁掠过,旁边两个天河帮众乃是双生兄弟,用的都是链子枪,见她向自已人动手,两把链子枪一齐向她刺来,吴天德听见他叫自已吴掌门,有些莫名其妙,又见他们这么些人围攻仪琳,生怕仪琳有失,怒叫一声:“无耻”,欲待向前动手,可他现在行走尚要人扶,哪里出得了力气。
仪琳临敌经验本少,此刻为了吴天德性命,勇气倍增,平时十分的武功,倒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当当两声,一剑破双枪,格了开去,剑尖在第二杆枪上一搭,乘势削下。
蓝凤凰要人寻找吴天德,原不欲大肆张扬,所以黄伯流传下令来也只叫帮中兄弟寻了此人好生带回去,并不曾多说什么。秋水寒是黄帮主孙婿,知道些底细,晓得这吴天德或与蓝凤凰有些挂葛,但一定不是敌人,见他们缠斗起来,不由急道:“不要动手,都是自已人”。
说着看见另一使枪汉子趁仪琳攻向哥哥,一枪刺向她的腰间,忙将手中铜棍向前一搠,砰地一声荡开了他手中长枪。仪琳趁机跃回吴天德身边,横剑当胸,警觉地望着天河帮众人。
她昨日被鱼老大骗了,今日是说甚么也不肯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了。秋水寒满脸带笑向前靠近了些,见仪琳手中长剑一晃,只好苦笑着又退开些,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兄弟是天河帮秋水寒,我家帮主要找吴掌门并无恶意,实因……”。
他刚刚说到这里,只听身后传来啊啊地惊叫声,扭头一看,只见远远的有几个人大步走来,后边的那些兄弟正去阻拦,可那几人举手投足,也不见有什么离奇的招式,手下帮众已象穿天猴儿般嗖嗖地飞到空中,斜斜地摔了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听那几人中一人哈哈笑道:“三哥,我说是有几十匹马儿跑过来了吧?找他们问问无情无义吴天德的下落,说不定他们便知道。”
另一个人道:“啊哈,我们现在打的这些家伙是马儿么?我说是有几十个人跑过来了,你看看他们是马还是人?”
那先说话的人怒道:“你又来与我捣蛋啦,我说几十匹马儿跑来啦,那马上自然坐得有人,要问的自然是马上坐的人,又有什么错?”
又一人道:“三弟五弟都说错了。这里固然有几十匹马,也有几十个人,但是并不是说有几十个人跑来就一定也有马跑来的,如果几十匹马跑来,也不见得便有几十个人坐着马来,说不定只是一人放牧着几十匹马儿也说定”。
一人怒道:“说了这么多,罗哩罗嗦,这里明明有几十匹马,也有几十个人”。只听那人道:“应该说有几十个人骑着几十匹马跑过来了,那便绝对不会错了”。
这几人越行越近,边说边走,对刺来的刀枪剑戟、铁棍铜锤视若无睹,身边的人只要一挨着他们手指,便惊呼着飞上天去,走到近处已可看清是五个白发马脸的老头儿,其中一个人正愤愤不平地道:“若是这么说也是不对的,说不定这几十个人叠着罗汉骑着一匹马儿,却赶了另外几十匹马跑来了”。
另一人听了勃然大怒,一把扯住个吓呆了的青衣汉子道:“你们为甚么有马不骑,却叠了罗汉赶路?”那汉子目瞪口呆,心想:你们这些疯子胡说八道,我们何曾这么做过?那老头见他发呆,一扬手,将他远远地抛到了空中去。
仪琳见了这五个怪老人,不禁喜道:“桃花六仙,我在这里”。
第五卷 再入江湖 第48章 果然聚气
秋水寒听说这五个身手极高的古怪老人认得这小姑娘,连忙挥手让手下人都让开,心想纵然这五人武功高强,帮主一会儿就到,到时人多势众,也定能将吴天德请走。桃花五仙听见仪琳叫,记得她声音,五人大喜,弃了那些倒霉的天河帮弟子,纵身跳了过来。一见仪琳打扮,五个老头儿都连连称奇。
桃花仙惊叫道:“坏了,坏了,小尼姑变成小小子了,这下我们的孙子可没有着落了。”其余四仙一听如丧考妣,顿时没精打彩,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仪琳涨红着脸道:“我……我衣服破了,所以穿了这件衣服,并没有变成男人”。
桃根仙一听大喜,道:“那便好,那便好,啊……啊啊……”,他忽地瞧见一旁的吴天德,怔了怔,一下子认出了他,哈哈大笑道:“是他,是他,我们找到他了,这下总算不负我们英雄一世的威名了”。
桃干仙、桃枝仙听了看见吴天德,一左一右跳过去,拉着他的手雀跃不已,道:“不错不错,这吴天德是我们找到的,大和尚见了我们也不能说我们无能之极”。
这两人拉着手这么一摇,痛得吴天德哀哀直叫,连忙道:“放手,放手,桃谷六仙神通广大,吴天德当然是你们找到的,谁也抢不走,快放开,哎哟,疼死我了”,仪琳见状连忙上前拉开兴奋若狂的桃干仙、桃枝仙,嗔道:“吴大哥受了伤,你们不要使劲儿拉他”。
这桃谷五仙怎么恰恰来到此处?原来他们抓了岳灵珊下山,正要献宝似的送去不戒那里,却听她自称岳灵珊,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华山掌门的女儿。这六老虽然疯疯颠颠,华山掌门的名头也是听过的,知道抓错了人,想想不戒大赞自已等人英明神武、天下无双,但是现在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若去见他,未免脸上无光,。何况六弟又被刺伤,倒是个极好的借口,于是放了岳灵珊,抬了兄弟赶去开封找平一指救治。
平一指医术通神,奄奄一息的桃实仙到了他那里自能起死回生。不过伤口长好还需时日,五人陪兄弟养伤呆得气闷,便在开封城中闲逛,见开封城不知怎么聚了许许多多三山五岳的好汉,听他们讲都是来参加什么“毒独大会”的。
桃谷六仙都是好热闹的人,正喜滋滋等着瞧瞧热闹,偶然听百药门的弟子说及天河帮正在长宁一带寻找一个叫吴天德的人。五人正耿耿于怀,生怕不能将吴天德带去见不戒,做不成大英雄大豪杰,有了他的消息,马上匆匆赶来,不想在这里巧巧碰到了他,
吴天德的死活既然关系着桃谷六仙的英明神武、一世英名,在五仙心中可是有着莫大干系,这时一听说他受了伤,顿时五颗大头一齐凑了过来,口中啧啧不断,只听桃根仙道:“他胸口受了伤,啊呀呀,还见了血,这伤不轻、绝对不轻”。
桃叶仙连连点头道:“看他脸色苍白,站立不稳,额上虚汗直冒,这伤一定很重、一定很重”,桃根仙得意道:“四弟也看出我眼光高明来了”。
桃叶仙把头连摇道:“不然,不然,你说他受伤不轻,不轻未必便是很重,所以是我眼光高明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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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德听他们争论得天马行空、不知所谓,正觉好笑,忽地想起后世书中提及桃谷六仙为令狐冲聚气治病的事儿来,不由暗暗心惊。
他前世看书时只觉有趣,书中虽说得令狐冲甚为痛苦,却始终体会不到他当时的凶险。现在他自已来到古代,又练了一身上乘内功,深知胡乱用内气治病的可怕,一口真气行岔了脉络,便有走火入魔之险,稍一不慎便要死于非命。莫非这桃谷六仙自告奋勇当大夫的故事要着落在自已头上不成?
一想至此,吴天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仪琳见他脸色,忙扶住他道:“吴大哥,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碰疼了么?”
桃谷五仙正在争吵,听见仪琳说话,忙又凑上来,吴天德见到他们关切的目光,真是毛骨悚然,强笑道:“没甚么事,伤口已好得多了,不敢劳烦六仙为我治病”。
桃谷五仙听了一齐捧腹大笑,笑得吴天德莫名其妙,才见桃叶仙指着他笑道:“你莫非受伤受得傻了么?我们桃谷六仙虽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是我们又不曾做过郎中,怎么会治病?”,其他四仙一齐大笑,好象发现了一个比他们更傻的人,实在快活得很。
吴天德听了长出一口气,顿时将一颗心放回肚中,心想:只要他们不为自已治病,那么便被他们笑话也算不得甚么。
只见桃谷五仙笑罢,桃根仙才洋洋自得地道:“我们桃谷六仙治病,那是不懂的。不过治伤么,那就算不得甚么了”。
吴天德一听暗叫一声苦也,他怎么忘了这桃谷六仙最大的本事就是挑别人的语病。他正要分辩,桃谷五仙已经兴冲冲扑上来,将他放翻在地,吴天德刚刚张开嘴,已被桃干仙一把捏住下巴,顿时嘴里唔唔直叫,说不出话来。
只见桃干仙捏着他下巴,牙齿舌头一通乱看,心里想着平一指给人看病时的神情和动作,模仿着平一指的语气道:“嗯……你看他舌苔发黄,病邪入里,这个……这个色眯眯的,嗯嗯……”,他记不得平一指说涩咽微肿一类的名词,便自行改成色眯眯的,反正都不是好听的词儿,足以用来形容他伤得甚重了。
仪琳暗想桃谷六仙武功极高,武林中人谁不懂得几手治伤的本事,想必是能治得了吴大哥的伤势。不过吴大哥那样的正人君子,哪里色眯眯的了?这件事事后自已总须和他们说个明白,免得坏了吴大哥名声。
秋水寒在一旁冷眼旁观,听这蒙古大夫满嘴胡说八道,嘴角一抽一抽的强忍着笑,不过却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惹恼了这喜怒无常的怪人。
桃干仙这时自顾开出药方儿道:“因此这伤么,应该以内力打通他阳明胃经”。吴天德还待挣扎,这桃干仙生怕几位兄弟又来反对,话音未落,手指疾点,吴天德只觉眼眶下凹陷处的四白穴上一痛,口角旁的地仓穴上一酸,跟着脸颊上大迎、颊车,以及头上头维、下关诸穴一阵剧痛,又是一阵酸痒,只搅得他脸上肌肉不住跳动,便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桃叶仙见他学平一指学的神气活现,忙也抢过来紧紧握住吴天德手腕,微微闭起一双绿豆眼儿,摇头晃脑地道:“他的脉搏滑而轻缓、尺寸弦滑,恭喜恭喜,这是有了喜了”。仪琳听得啼笑皆非,这时连她也看出这桃谷六仙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根本不会治伤,不由微生怒意道:“吴大哥是个男人,怎么会诊断出有喜?你不懂把脉不要胡乱说话”。
桃叶仙梗着脖子道:“这是开封神医平一指的原话,怎么可能说的不对?这脉象是断断不会诊错的,错也是他受错了伤。我便不懂把脉也懂治伤,你看我用真气贯注他中府、尺泽、孔最、列缺、太渊、少商诸穴,一定有效”,说着握紧吴天德手腕儿,一口真气渡入他的体内,沿着中府、尺泽诸穴直冲膻中,吴天德只觉手臂一阵酸疼,可是面颊刚刚被桃叶仙点了穴道,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连口涎都快流了出来,实在悲惨已极。
桃花仙蹲下来握住吴天德脚脖子,诊断道:“吴天德受的是刀剑之伤,久卧不起,是而脉弦滑而濡数,肾虚多便,板硬不灵,你看他双腿发软,那是酸痛绵绵、手足不温,月经不调之故……。,当治足少阴肾经才是。”
平一指是开封名医,天下皆知,他对武林中人有个医一人,杀一人的规矩,对当地的权贵富绅自然不能也秉持这个规矩。桃谷五仙送六弟桃实仙去看病,从旁照料,见过平一指为当地人瞧病,听了一些名词,便来这里卖弄,桃花仙是六仙中唯一读过书的人,记得名词最多,这时只想显摆一番,也顾不得许多词语不通,说着便握住他右腿,将内力直逼进去。
桃根仙、桃枝仙不甘落于人后,分别抓住一手一腿,各自按着自已的法儿为他疗伤,这五人如果只是一人为他输入真气,原也不妨,不过这五人五道真气虽系出一门,却是各行各法,五道真气各行其事,吴天德顿觉犹如万刃穿身,那种痛楚实是说不出的难过,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仪琳瞧着不妙,眼见吴大哥痛楚得面孔都扭曲起来,急忙要扯桃谷六仙离开,这几位都想自已治好了他的病,在兄弟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谁肯罢手?桃花仙被她扯得心烦,反手一指点了她麻穴,仪琳顿时定在那儿。
桃谷五仙无人打扰,真是得其所哉,高高兴兴地五仙过海,各显神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