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兽兵
林微雨怕邓易通再来找吴不赊的麻烦,调来一百士兵守在吴不赊的府中,各执强弩,下了死命令,只要有人想打吴不赊的主意,不管是神是佛,射了再说。
邓易通当天没有再来,小风城却传来急讯,在于承大军没日没夜的攻打下,小风城陷落了,城中千余士兵尽皆战死,于承随即移军扶风城。傍黑时分,于承前军已到了扶风城下,次日大军齐至,将扶风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得噩耗,林微雨失声痛哭,无论如何,她终究只是个女孩子。看着她抽泣的身影,吴不赊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把她搂在怀里,替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扶风城有四五万人口,边郡久历战火,民风强悍,而且林家在扶风郡极得人心,于承军围城,众百姓踊跃参战,相助守城,加之林微雨早料到于承必定还会入侵,多有准备,守城器械充足,短时间内,倒也不虞城破。
吴不赊第二日便上了城墙,协助林微雨守城,于承连攻十余日,双方互有死伤,城池巍然不动。于承眼见攻不下来,改用围城之策,林微雨日夜盼望援兵,却不见有半个兵来。
对于吴不赊来说,城被围,至少有一桩好处,就是邓易通没再来找他麻烦,但眼看林微雨日夜忧急,他心中却也很不好过。说句实话,吴不赊这人有些冷血,往往别人悲痛欲绝的事,放他身上,却没什么感觉。在女人这事上也是一样,有很多女人让他眼睛发亮,他惟一想要的,就是把人家剥光了抱到床上去,至于什么情啊爱的,他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对着林微雨,却好像有点儿不同,到底不同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看到林微雨开心,他心中好像也特别的畅快,看到林微雨忧急伤心,他心中也就隐隐作痛。
不过这些感觉,只是在心里模糊着,他还没有清醒的意识,也没时间去清理心中的想法,每日盘旋在脑中的,就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于承退兵。
这天他突然想到个主意——刺杀于承。如果于承死了,朔风军说不定就会退兵。他把这个想法跟林微雨一说,林微雨大惊失色:“于承为一军主帅,身边大军围绕,护卫得水泄不通,刺杀他,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不让你去。”
“如果是正面交战,对着于承五万大军,我是没有办法,但暗里刺杀,却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吴不赊坚持着,“当然,我不会冒险,实在没有机会,我也不会提着脑袋冲出去送死。”
林微雨看他一脸坚决,加上知道他身具异能,即便不成功,逃应该逃得掉,只好同意,还殷殷叮嘱:“千万不要冒险,一切以自己为重,事若不可为,立即退回来。”
吴不赊感受到她的关切,心中暖暖的,为免她担心,故意开玩笑:“放心好了,我皮厚着呢,即便被于承发觉了,轻易也伤不了我。上次你不是见识了我的厚脸皮了吗?”林微雨扑哧一笑:“你脸皮还确实是厚,居然箭都射不进。”
“也不厚。”吴不赊故意苦起脸,“我喜欢个女孩子,却一直不敢开口。”
林微雨脸一红,垂下眼光,不敢与他对视,却轻声道:“你怕什么嘛。”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没有了,吴不赊可不是傻瓜,心中一热,就要开口,却突地闪过一丝阴影:“邓易通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些日子没出现是因为围城,城围一解,他必定要来罗嗦。”这么想着,到嘴边的话却又缩了回去,嘿嘿一笑,“那我先去了。”
林微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追着他的背影叮嘱:“千万小心,一切以自己为重。”
吴不赊到了城墙边,找个无人处,化身树根钻出城去,又化身为猫,溜进于承的大营。
于承乃军中老将,大营布得严谨至极,若是个人想摸进去,还真有几分难度,一只猫就好说了。其实吴不赊化身树根钻进去更隐密,但化身树根在地下钻,一则耗力,二则看不到上面的情形,还是化猫灵便得多。
找于承的帅帐不难,有帐前的帅旗指引,吴不赊在重重大营中七拐八绕,直奔于承的帅帐。帅帐周围的守卫就严密得多了,周遭数十丈内,岗哨密布,灯火通明,更有巡逻小队交错游走,从任何角度靠近帅帐,都会被守卫发觉。人不行,猫也不行,不过看见一只猫溜过去,守卫有可能不加理睬。
吴不赊尽力收拢灵力,以免引起守卫中玄功高手的警觉,可惜他失算了,刚走了一半的距离,帅帐边的一个小帐篷里便钻出一个道士,横剑拦在帅帐前。随着这道士钻出帐篷的,还有一只老虎,吊额白晴,体长丈余,凶狠地盯着吴不赊。
这道士有四十来岁年纪,焦黄面皮,一把山羊胡,眼光微带煞气,冷冷地看着吴不赊,嘿嘿一笑:“藏头露尾,有失身份,阁下还是现身一见吧!”
随着这道士的话,周围守卫齐向吴不赊望过来,更有一队士兵围住了帅帐,刀出鞘,箭上弦,杀气有若实质般罩向吴不赊。吴不赊知道已经没了偷袭的机会,他倒也不怕,就他一个人,即便万军之中,想跑还是跑得掉的。于是他哈哈一笑,现出人身,抱拳道:“扶风郡游击将军吴不赊,敢问道长法号?”
“贫道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冷眼打量着他,“扶风郡游击将军吴不赊?”眼光忽地转厉,“你不是人?”
跨虎道人功力不弱,竟能看出吴不赊头顶的神光不对。吴不赊心中发苦,从跨虎道人口中,他再次确认,自己头顶上确实有妖光,一股怒气自胸中涌出,朝跨虎道人一指:“你又是什么东西?”
“扶风林家竟借妖孽助力,看来气运真的是到头了。”跨虎道人嘿嘿冷笑,蓦地厉喝一声,“以为借妖孽之力,便可翻天吗?看贫道拿了你这妖孽。”声落身起,剑如星点,倏地一下便到了吴不赊胸前。
吴不赊身上背有剑,但再次确认自己顶有妖光,他便不愿再用追风门的剑招,双掌一错,十指屈张,以灵猫爪迎击跨虎道人的剑招。
跨虎道人功力不如吴不赊,长剑上的招数也远不如吴不赊的双爪灵动,只数招便被吴不赊抢得先手。吴不赊双爪翻飞,招招不离跨虎道人的头脸胸腹,逼得他步步倒退,汗流浃背。
跨虎道人眼见自己斗不过吴不赊,长剑虚晃一招,忽地往后一纵,到了那头老虎边上,斜剑指着吴不赊,喝道:“震山儿,上!”
难道老虎比人强?吴不赊心中冷笑,斜眼看着那虎,他感应到出,这老虎颇具灵力,但并不很强,真要扑过来,吴不赊有把握一掌就打碎它脑袋。
那老虎得了主人指令,往前踱了两步,铜铃大的一对黄晴死死盯着吴不赊,身子微屈,似乎便要扑过来。吴不赊右手五指松开,换爪为掌,只待它近身,不想那老虎身子未动,口先张,“嗷”地一声怪吼。
为什么说是怪吼呢?因为这虎的吼声和一般的虎吼颇不相同,声不大,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由耳入脑,直震人心。吴不赊被它一吼,脑发胀身发麻眼发黑,竟是立身不稳,一跤栽倒。
原来跨虎道人这虎,不是一般的虎,虽然未得人身,但灵力已成。跨虎道人将之收服后,另劈蹊径,借用老虎爱吼的特性,训练它吼成一段魔音,名为震山吼,乃是以音伤人、以音制人的奇功。
那虎是拿惯人的,见吴不赊栽倒,身子一纵,双爪便已按住了吴不赊的身子,一爪按着腰,一爪按着头,熟练已极。吴不赊功力深厚,虽然一头栽倒,脑中仍有两分神志,察觉到那虎近身,却欲逃无力,想化成树根往地下钻,但神疲身软,钻不动。百忙中他只好将左手的一个指头化为树根,钻入地底。
草木与人类不同,只要根在,哪怕枝干尽去,也能留得性命,吴不赊头脑发晕神机难聚,如果此时那虎一口咬下他的脑袋,一般人必死无疑,但吴不赊借左手食指插入地底之际,已将体内丹元遁入地底。真元逃遁,哪怕身子化为齑粉,一点灵光仍能保存。不过人身已毁,以后便只能以树身存世,慢慢发芽长大,再像木长生一样,在悠长的岁月里苦苦修炼,再复人身。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然,吴不赊还有最后一点没做——断指,那要在元神感应到大劫来临,急速逃遁时,才会骤然爆发。
这个法子,在玄木心法里,名为“舍本逐末”。
还好,那虎只是双爪按着吴不赊,并不来咬他,却扭头看着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得意地狂笑着,收了剑,便来擒吴不赊。有这段空档,吴不赊周天运转,头脑即刻清醒,力道尽复,左手抽出来,往上一翻,一掌打在那虎的肚子上,把那虎打得飞起丈许来高;同时,吴不赊身子纵起,追风步展开,只一闪,逃出了于承的大营。
变生仓促,跨虎道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虎身落地,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惊怒欲狂,暴叫如雷:“快!放箭!射死他!”他身具玄功,反应尚且慢了一步,何况普通士兵?士兵们急忙举箭时,早没了吴不赊的影子。
吴不赊被那虎一吼震晕,虽未真的受伤,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一掌便出了全力,将那虎打得五脏尽裂。跨虎道人过来一看,那头猛虎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跨虎道人气得三尸神暴跳,便要到扶风城里来找吴不赊拼命,好不容易才被众将们劝住,却把吴不赊恨到了骨头缝里。
吴不赊飞身逃出于承大营,看看身后无人追来,才有暇暗暗抚胸:“好险,差一点儿就成了一截树根了,明年发芽抽枝,林小姐若是出城踏青,倒是可以在我身上系马。”随即又骂,“那死大虫,吼起来居然那么怪……”想到老虎,他心中忽地一动:“对啊,没有援兵,我为什么不到双余山去招点儿虎兵狼兵来!”
吴不赊回到城中,林微雨正一脸担心地站在院中,看到他,惊喜地叫道:“吴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吴不赊摇头叹息,“不过于承大营防卫太严,没法子下手。”
“你没事就好。”林微雨吁了口气,“下次不要去冒险了,我们还能撑一段时间,大王肯定会派援兵的。”
“大王的援兵只怕靠不住,我另外去找点儿帮手来。”
“另外找帮手?”林微雨眼睛一亮。
“不过我这些帮手学的是役兽之术,若是不明底细的人看到了,只怕又会说他们是妖怪。”吴不赊先把话说在前面,到时邓易通以虎狼来找茬,林微雨先入为主,自然不会理他。
“不会。”林微雨果然摇头,“将军请来的帮手若能打退于承军,便是我扶风百姓的大恩人,到时若有不明真相的风言风语,我扶风百姓绝不会答应。”吴不赊要的就是她这句话,道:“那我连夜就去,找到那些帮手后尽快赶回来。”
为免惊动于承军中的玄功高手截杀,吴不赊还是化身为猫,跑出十数里才御风而起。他也懒得变回人身了,猫的身子轻巧,飞起来还要略快一点点。这晚有月亮,地上有人看见,吃惊道:“快看,快看,猫在天上飞!”边上有人满脸不屑:“这世道,牛都满天飞呢,何况是只猫。”
吴不赊飞得急,自然听不到下面的对答,没用一个时辰,飞到了双余山。虎大嘴和狼狈夫妻闻讯齐来拜见,还带来了一条大汉。这大汉个头儿和虎大嘴差不多,皮肤略黑一点,两只暴牙齿,嗡声嗡气地给吴不赊施礼:“猪黑子拜见追风大王。”
猪黑子是只野猪精,住在北山坳,前些日子和虎大嘴起了冲突,两妖相持不下,狼妩媚便去帮忙。狼给虎帮手,猪黑子有些奇怪,一问,才知道虎狼都拜在了吴不赊这追风大王座下。猪黑子虽黑但不傻,知道人多力量大,妖多横着走,便也想求吴不赊收录。虎大嘴看他还有把子力气,和狼狈夫妻一商量,便留下了他,这会儿便一齐帮猪黑子说好话,请吴不赊收留他。
有妖怪来投?好事啊!吴不赊面上却不动声色,斜眼瞟着猪黑子:“你有什么本事?”
“回禀大王。”猪黑子抱拳,“我老猪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不怕死。只要大王一句话,我替大王出死力,攻如箭猪,守如豪猪,是我老猪。”
他边说边做动作,两只胳膊一屈一伸,十分夸张,吴不赊忍不住扑哧一笑,虎狼等三妖也笑。虎大嘴道:“大王,这猪兄弟确是一条爽直汉子。”
“攻如箭猪守如豪猪?”吴不赊点点头,“很好,很强大,我便封你做个威猪将军。”
“谢大王。”猪黑子大喜叩头。
“大王归来,又新收得部属,当摆酒庆贺。”狈有计连声喝令摆酒。
“喝酒不急。”吴不赊摇摇手,“虎大嘴,你手下有多少只虎?”
“平常散在周围的也就三四十只吧。”
“你手下只有三十四只虎?”吴不赊大是失望。
“也不是。”他的眼光让虎大嘴觉得失了面子,连忙解释,“这大娄山中,少说也有上千只虎,只要唤一声,尽可支使得动。不过不能把这么多虎都聚在一起,若全部聚在一起,哪来那么多猎物?”
“哦。”吴不赊明白了,“若我能提供食物,三天之内,你最多可以召集多少只虎?”
“三天?三百只虎应该不成问题。”虎大嘴见吴不赊觉得有点少,忙又解释,“一般一只虎,至少要几十里的猎场,所以我手下儿郎散得比较开,如果大王能多给我几天时间,十天,我至少能召集八百只虎。”
“只有三天。”吴不赊转头看狼妩媚,“三天内,你们能召集多少只狼?食物也是我来提供。”他已经明白了,虎大嘴和狼狈夫妻身边的虎狼之所以少,是食物的限制。这一点上,虎狼和人类大军其实一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钱有粮,百万大军易聚,无钱无粮,一百人也难以支撑。
“如果食物充足,三天之内,我至少可以召集三千头狼。”狼都是一群一群的,召集起来也相对容易些,狼妩媚的声音里便颇有几分豪气。
狈有计一直在边上转眼珠子,这会儿插嘴道:“大王是要对谁宣战吗?”
“是。”吴不赊也不稳瞒,“最近朔风国在攻打风余国的扶风城,扶风城中有我一个故人,所以我想调集儿郎们去帮她打架。”
“扶风城,是往南去吧?”狈有计想了想,“三天之内,我们最少可以召集三千儿郎,而去扶风这一路的山上,还可以召集一批,四千儿郎不成问题。”
吴不赊闻言大喜:“三百只虎,四千头狼,够了。”
“大王待人不公,我不服!”猪黑子忽地大叫。
“哦?”吴不赊看着他,“你是说我没给你派任务是吗?可你手下是猪啊,猪能和人打仗吗?”
“虎狼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行?大王可不要小瞧了猪,我手下的儿郎若发起狂来,别说是狼,便是虎,也未必敢正面迎击。”
狈有计插口道:“禀大王,猪将军说的是实,公野猪力气极大,獠牙锋利若刀,而且野猪喜欢在泥塘中打滚,又喜欢在树上蹭痒,树上的树浆和泥塘中的泥浆裹在身上,一层又一层,寻常的刀斧都未必砍得进。”
“有这样的事?”吴不赊喜出望外,“猪将军,你三天之内,可以召集多少部属?”
“三天之内,属下可以替大王召集至少两千头大公猪。”猪黑子得意了,大声道,“并且属下请为先锋。”
“你为先锋?”两千头公猪让吴不赊很开心,但猪黑子要做先锋却让他有些拿不准,他是想让虎大嘴做先锋,三百只虎开路,以虎之威,先撕开于承的大营,后面的狼和猪再扩大战果。
猪黑子却猜到了他的想法,道:“大王是想让虎将军做先锋吧?虎将军有震山之威,但人类和兽类不同,人类作战,喜列阵势,老虎爪牙虽利,却未必撕得开人类的战阵,说到冲阵,反倒是属下更拿手。属下以猪突战术,两千头大公猪奋勇突击,便是铜墙铁壁,属下也能将它彻底撕裂。”
“猪突战术?”吴不赊半信半疑地望望虎狼等三妖,三妖齐齐点头。狈有计道:“说到爪牙之利,猪确实不如虎狼,但猪的冲击力极强,若是直冲过来,无论是狼还是虎,都不敢正面去挡,猪突战术在兽界可以说非常有名。”
“太好了。”吴不赊大喜,“猪将军,你威猪将军之名改一下,本大王任命你为威突将军,三天之内,你召集至少两千头大野猪,临阵时为我军前锋,以猪突战术,务必要突破敌阵。”
“遵命!”猪黑子大声应诺。
“时间紧,酒不喝了,三位将军,你们连夜去召集部属,越多越好,去扶风城外三十里的西山集合。狈军师,你居中调度,我会把粮食送到那里,大家各自行动吧!”
四妖齐声应诺,个个一脸兴奋。无论做兽还是做妖,都是受人类欺压,这会儿竟要召集上万儿郎和人类正面作战,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怎么能不兴奋呢?
四妖分头召集兽类,吴不赊便下山回到双余城自己的宅中,吩咐管家,买几千头羊外加两万斤红薯送到扶风城西。
吴不赊请的管家叫杨慎独,精明干练。双余城作为一个拥有十数万人口的大城,各类物资应有尽有,杨慎独当天便采购齐全,雇人送到扶风城。又照吴不赊的吩咐,先派人在扶风城西建了羊圈,羊一到,圈好了,所有人都撤回双余城。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居然是妖兽的战粮。
三天后,虎、狼、猪齐至,共有三百六十余头虎,四千零几十头狼,两千多头大公猪。那些大公猪个个体长七八尺,猪鬃如铁,身上更披了厚厚一层泥浆树脂,黑不溜秋,有如盔甲。这些大公猪看人时猪眼翻白,凶光四射,全不似家猪的温驯,而一嘴的獠牙,更让人不寒而粟。
月光下,两千余头大公猪整整齐齐地排成十队,月光在它们黑乎乎的脊背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恍然看去,竟仿佛是人类的重甲战士,战阵里,杀气冲天而起,边上的虎狼反而没有这种气势。
对猪黑子先前的夸口,吴不赊一直有几分怀疑:不就是猪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但这会儿看了这些大公猪列出的阵势,他心中的怀疑一扫而空。
野猪和家猪绝对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有猪精指挥,有组织、有纪律、更激起了全部野性的野猪,绝对是这世上最凶悍的战士。
扶风城因是边塞,只有南北两座门,于承的主力大营设在南门,北门只有两千人,这两千人与其说是来围城,不如说是做做样子。林微雨要突围逃跑?好啊,于承巴不得她跑呢!他恨的就是林微雨不肯逃跑。吴不赊的兽兵只要能冲垮于承的南大营,于承便会败退,北门那两千兵,理都不用理。
夜半时分,近七千兽兵饱餐一顿,悄悄逼近于承的南大营。
于承治军严谨,数万人的大营错落有致,除了刁斗声声,再无半丝喧哗。吴不赊化身为猫,到于承大营边上转了一圈儿,心中大致有数。他回来后,近七千兽兵已列好阵势,猪在左,纵向十列,每列两百头大公猪;狼在右,也是纵向十列,每列四百只野狼;虎在中间,还是十列,每列三十只恶虎。
七千兽兵同样悄无声息,兽类不知道什么是军纪,但兽类也没有所谓的人情律法,有的,只有对强权的畏服,对成了精的妖兽的绝对服从,所以妖兽指挥的兽兵的纪律反而强于绝大多数人类的军队。
“猪将军,你率两千猪兵,十路直冲,要一股作气把敌营彻底冲乱。”
“遵令。”猪黑子抱拳,大声应诺。
“虎将军。”吴不赊看向虎大嘴,“待猪将军冲乱敌营后,你率虎兵冲入,同样是十路冲进,先以吼声助威,使乱军胆裂,你再一冲,敌军必定彻底崩溃。”
“大王放心。”虎大嘴大嘴一咧,“我三百儿郎齐吼,能留得胆子提刀的,不会有几个人。”
“待敌军溃营逃跑后,狼兵才开始出动。”吴不赊看狼妩媚,“出兵之先,也是千狼齐嚎,却不需要分为十队,可七八只狼一小队,不要求咬死多少敌兵,关健是要拿出你们野狼善于千里追踪的本事,死死地跟着败兵,绝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更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反击。”
人类战士有良好的防护,有锋利的刀枪,更有远射程的弓箭,如果反应过来结成阵势,远者箭射近者刀砍,同样数量的兽兵,未必斗得过训练有素的人类战士,何况于承有五万大军,因此一定要把这五万大军冲散,贴身厮杀。
“属下明白。”狼狈夫妻一齐应命。
“开始突击!”吴不赊一挥手,猪黑子往地下一滚,变回原形,乃是一头巨大无比的大公猪,体长丈余,粗壮如牛,背上猪鬃根根直立,有若钢矛,一嘴獠牙,更是锋利如刀。
“嗷——”猪黑子仰天一声长嚎,猪眼凶光四射,当先冲了出去,两千头大公猪亦齐声长嚎,随后跟进。八千只粗壮的猪脚踩踏着地面,发出腾腾的闷响,竟有着万马奔腾的气势。
猪黑子所带的那一队,冲的是于承大营的正门,巨大的木栅栏在他面前就像是根枯枝,一撞两断,破营直入。
猪黑子那一声长嚎,已惊动了于承军的哨兵,猪兵冲势一起,于承大营中便刁斗急响。于承军训练有素,但猪黑子所率猪兵的冲势实在太快,最主要的,猪兵不像人类的骑兵或步兵,面对木栅栏要先砍开或者翻越,猪兵是直冲过去,猪头突入,猪身一撞一挤,木栅栏立时碎裂,这让于承军反应的时间大大缩短。而抢出帐篷的于承军士兵抬眼首先是找敌人,结果一个敌人也没看见,只看见一群横冲直撞的大野猪,待得搞清楚袭营的不是敌军而是敌猪时,自己已被敌猪们撞翻在地。
两千头大公猪勇往直前,猪牙所指,所向披靡,不到一刻钟,将于承军整齐的大营穿了十个大窟窿,对穿而过。
吴不赊身在半空中,眼见于承的大营被猪黑子彻底穿透,五万大军乱作一团,知道时机已到,一挥手,虎大嘴一个滚子,化成一头吊额白晴猛虎,仰天狂吼,身后三百余头老虎亦是齐声怒吼。
虎有震山之威,一虎吼,十山应,万兽服,何况是三百多头老虎齐声作吼,于承军本来乱作一团,吼声一起,所有的乱兵身子竟然都僵了一下,惊恐地往这面看过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虎来了!”本来只是乱,没看到敌兵啊,难道说怕了一群猪?说出来也不好意思啊!虽然野猪的一撞之力,连老虎也不敢正面硬顶,但人怕虎,却绝对没有几个人会怕猪,可三百头老虎这么齐声一吼,于承军所有士兵的心里都生出惧意,再看到三百头老虎撞营直入,于承军彻底炸了营,所有人都只会乱奔乱跑,乱哭乱叫,没有几个人敢挺身斗虎。
一时间,于承大营如滚沸的水般沸腾开来,无数溃兵冲营而出,四散奔逃。
“大王神威,敌军大营已彻底炸了。”狈有计拍马屁,道。
吴不赊点头道:“你们可以上了。”
“遵令。”狼妩媚早已等得心痒,一声狼嚎,千狼齐嚎,一时间天昏地暗。
狼狈夫妻带着四千头狼扑进于承军的大营,又跟着乱兵穿营而出,依照吴不赊的吩咐,四千头狼散成无数个小队,死死地跟着于承军的败兵,但见有成团的败兵,狼兵们便扑过去冲散他们。于承军惊骇欲绝,只能拼命地跑,不停脚地跑,很多人不是被狼咬死的,而是跑炸了肺,自己活活累死的。好不容易逃到风水河边的败兵也已筋疲力尽,不是倒在河边干睁着眼被狼咬死,就是溺水而亡,真正能逃过风水河的,十不余一。
狼兵们也有死伤,令人惊讶的是,往往三五个胆大的士兵抱成团,十来头狼也对付不了。在一个小山崖下,七个于承军的败兵背崖而立,其中三名枪兵两名刀兵一名盾兵加一个弓箭手,杀死了七十余头狼。
好在这样有胆敢拼的于承军士兵不多,绝大部分士兵宁可在背后被狼兵扑倒,也绝不敢提刀正面死战。
吴不赊并未参战,一直立在空中看,虽然在军事方面他仍然只是半桶水,却也看得出来已方胜局已定,于承便有通天之能,面对如此乱局,也已回天无力。
“林小姐知道如此大胜,一定喜坏了。”吴不赊转头往扶风城里望去,眼前现出林微雨的笑脸,心中霎时热腾腾的,小腹发胀,便想即刻进城见到林微雨。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清叱:“何方妖孽,敢如此为恶?”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其声清越,虽是厉叱,却如风过帘笼,清脆动听。
吴不赊转身看去,但见一个女子飞入于承大营。这女子一袭紫衫,头上戴着一个同色的纱帽,遮住了头脸。她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剑光如电,一剑刺一虎,刹那间连杀数虎。
“何方妖女敢伤我儿郎!”虎大嘴眼见紫衫女子连杀数虎,急了,化回人身,取钢叉当胸猛刺。
“原来是你这妖孽,受死!”紫衫女子不闪不避,手中剑迎头对攻。
叉比剑长,虎大嘴见这紫衫女子竟和自己对攻,乐傻了,虎嘴本来就大,这一乐,能塞进个马桶。
眼看着钢叉就要叉中紫衫女子的胸膛,激起的劲风把紫衫女子的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出优美的乳型,虎大嘴虽然有些不解风情,也看得一呆,心中还惋惜:“这奶子漂亮,可惜要被我一钢叉叉坏了。”
这份惋惜刚在心尖子上冒个头,猛然又吓了回去,便如早春的柳芽儿,刚吐出个芽尖,乍一下来个倒春寒,又缩回去一样。怎么回事呢?原来就在虎大嘴的叉尖堪堪要刺中紫衫女子挺翘的乳尖时,他手臂猛地一震,叉尖竟偏了出去,从紫衫女子的左肩掠过,而紫衫女子的长剑却闪电般刺到了他心口。
虎大嘴心胆齐裂,却已来不及躲避,惊骇之下,本来就大得夸张的嘴巴又大了一倍。得,能塞进两只马桶了。
“看剑!”吴不赊到了,叫声中一道剑光急射紫衫女子右肋。
吴不赊只一眼就看出,虎大嘴绝不是这紫衫女子的对手,却也想不到虎大嘴连一招都撑不住。他离得远,救援不及,百忙中脱手飞剑,射向紫衫女子。他这是攻敌所必救,紫衫女子如果收手,还能磕飞长剑,如果硬要前冲,他的飞剑就会透身而过。
紫衫女子当然不会和虎大嘴一命换一命,美女和野兽是不等价的。紫衫女子手腕一偏,“铮”的一声磕开了吴不赊的飞剑,但缓得这么一下,吴不赊已到了,一脚把虎大嘴踢了开去:“你去指挥虎狼追败兵,这里不用管。”
虎胆虎胆,虎大嘴这会儿其实已经吓破了胆,巴不得有这句话,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一脚踢开虎大嘴,吴不赊身子就势一滑,已把给紫衫女子磕飞的长剑捞在了手里,抱拳一揖:“这位小姐请了,在下扶风郡游击将军吴不赊,敢问小姐芳名?”
“扶风郡游击将军吴不赊?”听到这话,紫衫女子倒没有立时出剑,仗剑斜睨着吴不赊,“你这妖孽,敢冒充将军?”
吴不赊脸上一僵,他早看出紫衫女子功力极高,自然能看出他头顶的神光不对,心中有些发苦,不过他皮厚,嘿嘿一笑,道:“什么叫冒充?本将军有风余王的任命,将军印在手,乃是货真价实的游击将军。”
“竟让你混进人界当了将军,这是扶风郡判妖司的失职!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便替扶风郡判妖司取你性命。”紫衫女子冷哼一声,眼光忽又一凝,“不对,你身上妖气变幻不定,神光又有五分类人,这是怎么回事?”
“就说嘛,虽然我化了两粒妖丹,本体还是人嘛,怎么就是妖了呢!”紫衫女子这话,让吴不赊得了一份全然没想到的惊喜,一时笑得大嘴咧开,和虎大嘴有得一比,道:“早说了我不是妖,我是人啊!货真价实的扶风郡游击将军!至于我役使虎妖,那是我功夫厉害,也是不得已,朔风军兵围扶风城,扶风城兵少,不借妖兽之力,打不退朔风军。”
“你不是人。”紫衫女子却又摇头,“虽然你头顶神光中有五分类人,但还有五分类妖。五五开,你该是个人妖。”
这话把吴不赊气坏了:“你才是人妖呢!”
紫衫女子嘿嘿一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妖成精,不但得了人身,更修出了五分人类的神光?我看你修行不易,若实话实说,或可饶你不死。”
得,她不认为吴不赊是吞了妖丹,却以为是修行独特,修成了人类神光。吴不赊知道说不清楚,难道说他体内的气是顺逆双行,猫精想占他的便宜结果反被他逆行的气把内丹吞了?谁信啊?算了,懒得费这口舌。他眼珠子一转,呵呵一笑:“古话说礼尚往来,想要问我话,小姐至少先要报上名号吧?”
第十六章 云州遗族
“你没有资格问我名字。”紫衫女子冷哼一声,“想死得痛快点儿,就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物成精?修的又是什么妖法?”
“什么何物成精,我本来就是人啊!要说成精,那也是人精。”吴不赊笑嘻嘻地道。紫衫女子从来没见过哪个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尤其是男人。她冷叱一声:“大胆!还敢狡辩,那就受死吧!”手中剑一扬,一线电光,瞬间乍现在吴不赊的眼前。
紫衫女子功力了得,吴不赊不敢轻忽,仗剑急迎,却突然想起一事:自己用的是追风剑,这会儿人妖不分,还是别给追风子脸上抹黑吧?但想变招却已来不及,他也不会别的剑法啊,百忙中松手丢剑,再来了一招飞剑术。
虽然只有名门大派才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说法,但一般来说,一个剑手,轻易不会丢下自己的剑。先前吴不赊飞剑可说是为了救人,这会儿再次松手飞剑,可就大出紫衫女子的意料。她着实吃了一惊,飞身急闪,同时长剑斜格,虽然格开了吴不赊的飞剑,眼中却现出怒色。被吴不赊逼得措手不及,她多少也有两分难堪,长剑一晃,蓦的剑光大涨,便如一座剑山般向吴不赊压过来。
吴不赊急忙伸手往腰间掏去。他现在腰间有三个袋子:自己看家的钱袋,追风子的追风囊,木长生的百草囊。本来黑七还有个灵猫袋,那只野猫,走遍天下又胆大包天,灵猫袋里着实有不少好东西,可惜吴不赊当时不知道,一掌把黑七打死后,灵猫袋也没拿。而木长生的百草囊却不同,乃是随身而藏,其实就是木灵儿当年成灵前的一个树洞练成的袋子,随丹走的,所以便宜了吴不赊。
木长生用的木匠家伙和醒木令,都是藏在百草囊里,吴不赊掏出一把斧头来,手一捋,短斧变成长斧,大吼一声,巨灵开山,照着紫衫女子的剑山一斧劈下。
为什么短斧要变长斧呢?因为紫衫女子的剑法实在太快,如果是追风剑,再借着追风步,吴不赊敢以快搏快和紫衫女子拼一场,但木长生的斧头他不熟练,招法有些笨,若是用短斧,被紫衫女子欺近身来,只怕招架不来,所以他要用长斧——招法笨不要紧,把紫衫女子远远地逼开外门,她就没办法了。
他一斧劈下,紫衫女子剑光一闪,侧身欺近,吴不赊早已料到,斧到中途,手腕一偏,斜斧便削。紫衫女子忽退忽进,从另一侧扑近,吴不赊的斧头也跟着变招。眨眼斗了数十招,吴不赊长斧抡开,呼呼嘿哈,大砍大劈。他没想过能砍到紫衫女子,以紫衫女子的功夫,不可能被他砍中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逼得紫衫女子不能近身。
他这种打法近乎无赖,紫衫女子剑短力小,只敢以闪避扑击,不敢硬开硬碰,身子只能围着吴不赊转来转去,翩若飞鸿,却就是近身不得。
其实这种打法,紫衫女子很占便宜,吴不赊斧长力大,颇为耗力,他舞得了半个时辰,还能舞一个时辰?一旦力尽身疲,便是紫衫女子发威的机会,但紫衫女子心高气傲,偏是忍不得,忽地往后一退,左手捏个诀,向吴不赊一指,指尖上竟然射出一条火柱,如火凤之形,猛扑吴不赊。
“这丫头还会玩火?”吴不赊吃了一惊,斧虽长,却拦不住火,只有飞身急退。
“哪里走!”紫衫女子仗剑赶来。紫衫女子身法虽快,但吴不赊的追风步也不慢,他跑的方向是风水河,几十里地,片刻即至。吴不赊心下暗思:“丫头喜欢玩火,淋她个落汤鸡,看她还怎么玩!衣服淋湿了,说不定还有好风景看。”
这家伙心里抱着邪恶的思想,往下一栽,悬停在风水河之上,收了斧,双手十指屈张,朝着水面一抓,抓起两个大水团,翻身后甩,对着紫衫女子就砸了下去。
他用的是大野猫黑七的功夫:灵猫戏水。两个水团出手,随即又抓起两个水团,随抓随丢。黑七的功夫没大用,就是特别杂,像这么抓几个水团,真打在人身上也没什么力道,但用来对付玩火的丫头倒是刚刚好。
“以为有水就可以了吗?”紫衫女子冷笑一声,手一指,一道火柱喷出,竟是穿水而过。吴不赊前前后后扔出的四个大水团,都被这火柱穿透了,那火柱看似不大,偏偏遇水不熄,好像还旺了两分。
“三昧真火!”吴不赊差一点儿被火柱烧中,一时惊骇大叫。他虽然闪得急,脸上也是火烧火燎,很怀疑是不是燎出了几个大水泡。三昧真火非比凡火,乃是火中之灵,融金化水焚木焙土,普通的江河之水根本浇不息。
“算你识货。”紫衫女子冷然一笑,“看我以三昧真火,烧出你的原形。”说话间,又是一股火柱射来,迅疾如箭,吴不赊挡无可挡,飞身急闪,那火却跟着风追过来。
“臭丫头欺人太甚。”吴不赊真恼了,使了一个摄风术,刚好河风大,风虎咆哮立现,往河中一旋,旋起一条巨大的水柱,有如一条水龙,旋转着怒吼着,向紫衫女子扑去。
吴不赊自从知道法术极为消耗灵力后,很少使用法术,此时是真恼了,用风虎旋起的这条水柱,和灵猫戏水抓起的水团可是大不相同,力道强得太多了。紫衫女子虽见这水柱来势猛恶,却也没放在心上,仍以火柱透水而入。风虎裹着的这条水柱虽说还是灭不了紫衫女子的火柱,但水柱力道大,竟把紫衫女子的火柱冲得倒飞回去。紫衫女子没想到这水柱力道如此强悍,身子往后一仰,箭一般倒射出去,总算没被水柱撞上。
“臭丫头,再放火啊!”吴不赊哈哈笑道。
紫衫女子自出娘胎便高贵无比,从来也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羞愤难当。她却不知道,吴不赊乃是市井一奸商,可不是什么斯文人。这还是占了便宜,若是他亏了本,还有难听的话骂出来。
紫衫女子心中杀气激涌,左手忽地一抓,竟也从河里抓起一匹水来。为什么说是一匹呢,因为被她抓到空中的水,薄薄的长长的宽宽的,就像一匹展开的白布。
“这丫头不但会玩火,难道还会玩水?”吴不赊好奇起来,且不追杀,悬停在空中看着,只见紫衫女子抓着那匹水在空中甩动,就好像浣纱女浣纱一样,那水本来像一匹布,浣一下稀一点,浣得几下,却像一幅水帘子了,再浣得几下,水柱越来越细,像是水网了。
吴不赊曾见过一个拉面师傅拉面,一团面,几甩几拉,便拉成了细细的面丝,紫衫女子此时的动作,就像拉面师傅拉面,不过她拉的不是面,是水。
“这丫头莫非是在厨房里学的手艺?”吴不赊哈哈大笑,笑声中,紫衫女子手中的水越来越细,已是有若发丝。忽然她一声清叱:“着!”
叱声中她身子一旋,手一扬,那姿势就像一个撒网的渔女,对着吴不赊撒了过来。眼见一张水网铺天盖地网下来,吴不赊一愣,没闪也没躲,暗忖:“着什么着?打渔吗?就算大爷我是鱼,你这水网也网不住啊?难道水做的网还能网人不成?”
他猜对了,紫衫女子甩出的这水做的网还真能网人。吴不赊一被网上才知道,那细若发丝的水网竟是坚韧无比,一网住他便死死地缠着,他双手急扯,水丝越扯越长,却就是扯不断。吴不赊慌了,百草囊里掏出诸般家伙,斧子刨子锯子,连劈带锯,却是无可奈何。
“认命了吧?”眼见吴不赊在网中挣扎,紫衫女子轻声一笑,“我这千里烟波网不是你这小妖挣得出的,束手就缚,或可饶你全尸。”
“水做的网竟能网人,这是什么玄法?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吴不赊又惊又怒,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水做的网,水不是会结冰吗?”
“休得意,看大爷我也给你玩个玄的!”吴不赊一声长笑,背后生出一只手,手中持着一枚金针,倏地扎进大椎穴,同时运起阴风诀。大椎穴被金针制住,顺行的气上不来,全是逆行的气,阴风诀全力展开,刹那间寒风呼啸,滴水成冰,身上的水网立马冻成冰网。吴不赊身子一抖,叮叮当当,大冰小冰落玉盘,他又使了一个旋风法,把那些冰针卷起来,尽数刮向紫衫女子。
这时紫衫女子刚好要近身来拿吴不赊,发觉异变突生,万千冰针扑面射来,猛然吃了一惊,花容变色。真要说起来,吴不赊卷起的这些冰针并没有很大的力量,紫衫女子即使让这些冰针扎上,也未必会受多大的伤,但这里面要注意一点,紫衫女子是女孩子,而且是美女,美女的脸,比她的命更重要十倍百倍。吴不赊卷起的冰针确实要不了紫衫女子的命,可若是在她脸上扎上几针,面纱可不是钢甲,挡不了冰箭,扎几个小眼或者划几条细痕,那比要了她的命更加可怕。
好在紫衫女子功力超凡,千钧一发间,身子往后急仰,双手捂脸,身子闪电般倒射而出。这一倒射她尽了全力了,一去百余丈,停下来后,她也不管吴不赊了,先掏出镜子看自己的脸,确信玉脸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怒气勃发。不过有经验的朋友都知道,女孩子照镜子,那时间总是不够用的,等紫衫女子把自己玉脸前后照到了,吴不赊早跑得没影了。
吴不赊一跑十余里,回头再也看不到紫衫女子的影子,始才放下心来。若论功力之浑厚强悍,吴不赊犹在紫衫女子之上,先前风虎卷起的水柱能把紫衫女子的火柱冲回去便是明证,但若论功力的精纯,吴不赊的野路子与紫衫女子比可差着老大一截。三甩两甩,竟能把一匹水甩成一张水网,每一根丝都那么细而且那么均匀,就像绣花一样,那要多么精纯的功力?吴不赊的功力便是再强十倍,哪怕能把海翻过来,要想把水丝甩得那么细,也绝做不到。
“这臭丫头,半夜三更的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不知道搞什么鬼?若是不小心被人拿住了,嘿嘿……”吴不赊正在脑中意淫捉住紫衫女子后的情形,却一眼看到了狈有计猥亵的脸。
狈有计化回了人身,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跪着无数朔风兵,在外围,则是一队队满眼凶光的野狼,远处还有野狼在把朔风兵往这山坡下赶。
“狈有计,你在搞什么?”吴不赊奇怪起来,飞掠过去。
狈有计转头看到他,抱拳道:“大王,我军大获全胜,不过小的有个想法。”
“哦?什么想法。”
“这么多俘虏,全咬死可惜了,吃又一时吃不了,所以小的想把他们押回山里去。”
“你是想留着他们慢慢吃?”吴不赊皱了皱眉头,他虽对身上的妖气认了命,但吃人还是接受不了。
“不。”狈有计却断然摇头,“吃人划不来,小的把这些人抓回去,不吃他们,打算让他们给我们追风寨种粮食养牲畜。”
“种粮食养牲畜?”吴不赊奇怪地看着狈有计。一直以来,都是人类在畜养牲畜,包括把狼驯成狗,现在狈有计要反过来畜养人类吗?
“是。”狈有计点头道,“以前我们手下儿郎虽多,因为缺乏食物,却不能聚在一起,如果有这些人给我们储备食物,儿郎们就可以聚在一起,我们的力量就会成倍增加。”
“你真的是妖怪吗?”吴不赊目瞪口呆,好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小的是货真价实的妖怪。”狈有计搞不清吴不赊的想法,有些忐忑。
“你不是妖怪,你是天才!”吴不赊猛拍狈有计的肩膀,“你是天才的妖怪,妖怪中的天才,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狈有计惊喜地道:“大王同意了?”
“同意了!”吴不赊用力点头,眼中放光,“这事交给你去办,所有的俘虏全押回去,但不能让他们空着手,让他们先当一回民夫,把于承大营中的粮草马匹什么的,全运回去,兵器也弄回去,不过兵器不能分给俘虏拿,打包成捆,放在马身上驮回去。”
“大王高明。”狈有计拍拍马屁,在山坡上叉腰一声狂嚎,“朔风国众俘虏听了,我家大王有令,不吃你们也不杀你们,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听话,帮我们把马匹粮食运回山里去,你们就可以活命。”众俘虏听他一声嚎,都转头看着他,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可怀疑也没用,不信不行,周围狼视眈眈,只得在群狼的监视下战战兢兢赶往先前的大营,搬运物资。
这些事吴不赊也懒得管,自往扶风城而来,远远的便看见了在扶风城头张望的林微雨。吴不赊飞上城头,林微雨一眼看到他,大喜道:“吴将军,外面是你请来的帮手在役使野兽吗?”
虎啸狼嚎,林微雨肯定听到了,吴不赊便点头道:“是几个朋友帮忙,役使虎狼趁夜突击,大获全胜,于承五万大军已经不存在了。”
“真的?”林微雨双手绞在一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惊喜,“吴将军,你再一次救了扶风城,救了扶风百姓,所有扶风百姓都会真心感谢你。”
“扶风百姓感不感谢我,我倒不在乎。”吴不赊笑着摇头,“我只在乎你感不感谢我。”
“我当然也感谢你,真心感谢。”林微雨用力点头。
“你的感谢就是一句空话吗?”吴不赊盯着她眼睛,语气暧昧。林微雨被他盯得俏脸发红,道:“当然不只一句空话,我一定禀报大王,重重嘉奖。”
微曦的晨光中,她羞红的脸说不出得动人,吴不赊心中好像有火在烧,只想把她抱在怀里,轻怜蜜爱,不过城头上人多,不好动作。他主意来得快,眼珠一转,抚着肚子道:“大王有奖当然好,不过现在如果能有几样酒菜做奖赏,那就更好了。”
“看我只顾高兴了。”林微雨大是不好意思,“将军辛苦一夜,一定饿了,请跟我来,我立即叫人置办酒菜。对了,吴将军那几位朋友……”
“他们还在追逐于承的败兵,现在不用管他们。”吴不赊摇头道。
“那我叫侍剑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回城就请他们来府上。”林微雨吩咐了侍剑几句,与吴不赊回府。早有女兵飞马回去吩咐置办酒菜,吴不赊跟林微雨到达府中时,菜已上席。林微雨陪着喝了两杯酒,吴不赊只盯着林微雨的脸看,林微雨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不敢与他对视,朝他身上扫了一遍,道:“将军这次没受伤吧?”
“还算好。”吴不赊心中一动,突然“啊呀“一声,反手摸腰。林微雨吃了一惊:“将军背上受伤了?”急步过来给吴不赊检查伤口。
吴不赊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见林微雨过来,猛地伸手,一下子抱住了林微雨的腰。林微雨没防备,“啊”的一声,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吴不赊的腿上,急忙想站起来时,身子却被吴不赊紧紧地抱住了,一张喷着热气的嘴更向她的樱唇伸过来。林微雨又惊又羞,急忙扭开脸,羞道:“吴将军,你……你……你别这样。”
“微雨,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吴不赊口中喃喃着,嘴巴只在林微雨脸上乱亲,但林微雨躲来躲去,却是亲不到她嘴。她老是躲,吴不赊急了,双手猛地一紧:“微雨,你不喜欢我吗?如果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那我立即放手,转身就走,从此再不见你。”
上次化身为猫,他就已经听出了林微雨的心意,这会儿是故意这么说。林微雨果然就不躲了,一脸羞急道:“不是的,我……我也……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
“只要你喜欢我就行,其它的先不管。”吴不赊趁机伸嘴,终于吻住了林微雨的樱唇。
一被吴不赊火热的唇吻住,林微雨身子便完全软了下去,头脑中更是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被吴不赊抱到了内间床上,衣服也被解开了,双乳跳出来,如一对雪兔般在吴不赊的魔爪下惊惶地挣扎跳动。
化身为猫时,吴不赊亲过林微雨的乳房好几次,但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因为给猫舔一口,林微雨最多是觉得有些痒,可不会有其它的感觉,此时被吴不赊抚摸亲吻,就像干柴点着了火,整个身子都燃烧起来。
燃烧的林微雨让吴不赊更加疯狂,他不顾一切地攻城略地,但当他把手伸进林微雨双腿间时,林微雨却清醒了过来,猛地抓住他手,喘息道:“吴大哥,不,不要……”吴不赊急了:“微雨,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吴大哥。”林微雨这次很干脆,“但是……但是,吴大哥,你托媒人来,成了亲,我什么都答应你。”
吴不赊哪能等到那时候,手指动了动,感觉到林微雨的身子就像风中的海棠花,不住地颤抖,但双腿却夹得更紧了,口中求恳:“大哥,求……求你了……”
“那我呆会儿就去托媒人,过几天我们就成亲。”吴不赊还是不死心,“反正也就是几天的事啊!”
“那不同的。”林微雨摇头道,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她脸上沁着微微的汗珠,更显得妩媚,“成了亲,那是人伦大礼,没成亲,不……不成的。”
“又没人看见。”
“怎么会没人看见?天地神明都在看……”说到天地神明都在看着,林微雨羞急起来,身子猛地一滚,滚到了床里面。她身上这时只有一条淡粉色的亵裤,这么一滚,白光耀眼,香艳至极,吴不赊看得一呆,竟没来得及伸手去按她。
林微雨双手抱胸,羞羞地看着吴不赊道:“吴大哥,这样真的不行的,你去托媒人来。好人,求你了。”
她这么软语相求,吴不赊倒也不好再迫她,顿足道:“天一亮,我就去托媒人看日子,最好明天就成亲。”林微雨羞羞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水波荡漾。
林微雨穿了衣服,再陪吴不赊喝酒。吴不赊把她抱在怀里,口舌相喂,一场酒喝得香艳至极,偶尔魔爪乱动,探胸抚乳,林微雨也半推半就,只是再往下就坚决不许,吴不赊也不用强。
于承南大营溃散,北营两千人马也趁夜遁走,狈有计收拢俘虏,约有八九千人,四五千匹马,虎狼在两边监视,中间人背马扛,把于承大营中的粮草辎重尽数搬走。林微雨当然不在意这些,还觉得过意不去,人家帮了这么大忙,酒都没喝一杯。吴不赊听了这话,便笑道:“他们的酒,我代喝了就行。”
“你是坏人,才不给你喝。”林微雨羞嗔,吴不赊嘿嘿笑,全身轻得只有二两。
小风城是扶风城的咽喉,趁着朔风军大败,必须马上夺回来,吴不赊虽然急着去请媒人,但到底正事要紧,自请领一千军卒去夺城,对林微雨道:“我回来就去请媒人。”
“嗯。”林微雨含羞答应,“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于承全军溃败,北营撒出去的两千人马虽未伤损,却也吓破了胆,竟不敢在小风城驻防,直接撤过风水河去了,还一把火烧了浮桥。
吴不赊轻轻松松夺了小风城,安排一名偏将领军守城,自己急火火地赶回扶风城来。早一日请到媒人搞定亲事,便可早一日把美人抱上床,能不急吗?
他回到城中,到了林府,老远便听到林微雨的叫声:“我绝不相信!”
她的声音尖锐高吭,竟是急怒时的语气,吴不赊心中一凛,正要飞身冲入,耳中忽然传来邓易通的声音:“林小姐先前怀疑我的身份,乃是为妖人所惑,我也不怪你,但现在有洞玄大师证明我确实是扶风郡判妖司判官,如果林小姐还是这样的态度,我就要怀疑了,林小姐是不是有意与妖孽勾结呢?”
听到这个声音,吴不赊的身子僵住了,洞玄大师他听说过,是扶风郡有名的高僧,想不到邓易通竟把他请来了。有他做证,林微雨不会再怀疑邓易通的身份,吴不赊即便冲进去,也没办法再故技重施。
“你不要威胁我,反正随你怎么说,我绝不相信吴将军是妖怪。”林微雨的语气异常坚决,吴不赊心中既感动,又是火烧火燎:“我怎么这么蠢,早知道邓易通不会放手,为什么不一刀斩了他呢?”
想是这么想,但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他也未必就敢去做。真要杀了判妖司判官,西岳府如何肯甘休?那时不但同样没办法和林微雨在一起,只怕还会拖累她。
这时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不要争了,林家久镇扶风,世代忠义,说林小姐与妖怪勾结,任何人都不会信的。老纳可以肯定,如果那吴不赊真是妖怪,也只是因为他妖术高深,所以林小姐未能及时察觉。这也没关系,或者老纳陪邓判官、林小姐去一趟小风城,或者干脆等那吴不赊回来。老纳年纪虽然大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只要看上一眼,人妖立辨,两位以为如何?”
说这话的显然便是洞玄大师,邓易通立马接腔道:“谨遵大师之命。”林微雨久久没有应声,邓易通又补上一句:“林小姐,扶风林家百年清誉来之不易,你当好好珍惜,而且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你弟弟多想一想啊!真要因维护一个妖怪而闹得身败名裂,那就太可惜了。”
林微雨还是没有出声,吴不赊知道,她是在坚持,为了心中的爱,她在坚持着对他的信任。
“微雨,我确实不是妖怪啊!可我吞了妖丹,身上有妖气,说不清楚啊!”吴不赊在心中狂吼。
他心里在无声地吼着,脚下却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他愤怒,他想要大声嘶吼,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解释不清楚的,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或许林微雨会信他,但邓易通、洞玄大师等人绝不会信,也绝不可能放过他,林微雨或许会为了爱不顾一切,可是,他不能让她那么做。林微雨不是一个人,她姓了这个林字,背上就有太多的东西,不能让她为了他,毁了这所有的一切。
“砰”的一下,他撞在了墙上,身子滑倒,慢慢化成树根,一点点钻入地底,远远地钻出去,再又化身成猫,穿城而出。
在街的另一面,也有一个人在听着院中的对话,吴不赊撞墙的声音虽轻,却引起了这人的注意,闪身过来,刚好看到吴不赊往地底下钻。
这人竟是那个紫衫蒙面女子。看着吴不赊钻入地底,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灵觉散开,感应到吴不赊钻出地面后化猫出城,她也跟了出去。
吴不赊化猫出城,一路狂奔。远处是一块巨石,吴不赊对着巨石猛冲过去,到了近前,忽地化为人身,双掌齐出,猛击在巨石上,轰隆一声,巨石被他打飞了一角,碎石飞溅。他却不肯停下,左一掌,右一掌,一连数十掌,轰的一声,巨石终于彻底碎裂,化为一堆碎石,而吴不赊双掌也是不停地颤抖,又痛又麻,双掌更慢慢地肿了起来。
第一次离开林微雨,吴不赊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觉,偶尔会记起,也不过记起她的裸体,但这一次被逼离开,他心里却是刀绞一样的痛,林微雨在他心里,已不仅仅只是一个美艳的裸体,而是一个人,一个他爱着的女人。
但他却不能爱。天庭不许他爱。
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这块巨石上,而手上的痛,却并不能抵消心底的痛。
“好功夫。”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喝。吴不赊霍地转身,是那个紫衫蒙面女子。
“是你?”吴不赊心中杀意忽地涌起。紫衫女子看出他眼光不对,急忙扬起手:“等一等,我不来找你麻烦的,而是给你指一条路。”
“给我指一条路?”吴不赊冷笑道,“那可多谢了。说说看,什么路?鬼门关还是奈何桥?”
“你喜欢林微雨,林微雨也喜欢你,但人妖不能通婚,这是天条。”
“我呸!”吴不赊用力呸了一口,“人间那么多饿死的冻死的,不见他来管,却来管这种事。贼老天。”
“天规有它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你我有能力可以改变的。”紫衫女子摇了摇头,“天条不能改,但你可以改,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做得到,天庭可以将你录入仙籍,你成了仙,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林微雨,再没有任何人会反对。”吴不赊心中一跳,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有这么好的事?你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啊?是我妹子还是我姐?”
紫衫女子并不动怒,淡淡地道:“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能让你荣登仙籍,这件事的难度自然是非常大,成功的机会,说实话,非常非常的小。”她这么说,吴不赊心中的怀疑倒小了许多,眼光微凝,道:“哦,你说说看,什么事?”
紫衫女子四下一看,道:“你跟我来。”当先向远处一片林子里掠去,到了林子上空,又围着林子飞快地转了一圈,复入林中,找到一片空地,让吴不赊站在中间,她从腰间一个绣囊里掏出五面旗子,按五行之位,插在空地周围。
五旗一插,立即有一层淡淡的紫雾弥漫在空地周围,吴不赊感应得出,紫雾中有一股淡淡的灵力。他不知道紫衫女子这五面旗上有什么玄功,但却感觉得到紫衫女子的小心谨慎,顿时他好奇心成倍提高,却不吱声,只是看着紫衫女子,等她开口。
“你比我大,我叫你吴兄好了。”紫衫女子微微一笑,“不知吴兄可听说过云州遗族?”
“云州遗族?”吴不赊点点头,“听说过。”
九州一统时,也是天庭最强势的时候,人族在天庭的支持下,政权几乎遍及陆地上所有的地方,后来天庭势衰,人界更是四分五裂,妖魔气焰渐长。随着兽人越来越多,不断侵占人族的土地,几百年下来,除九州之外,人族所有的土地都已失陷。在很多人的头脑中,九州之外都是蛮荒之地,是人类根本未曾涉足过的地方,是妖魔精魅兽人的聚居地,是魔界。他们却不知道,那些地方,祖先曾经生活过,所谓的魔界,在先祖眼中曾经是天堂。
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人族放弃了,北去数万里之外,有一个地方,叫做云州,至今还在人族的控制之下。
云州有一座城,叫做云中城,险峻雄伟,当年天下一统的时候,云中城曾是人族最西北的边疆锁钥,后来魔族入侵,数万里的疆域、无数的城池都失陷了,唯有云中城始终未曾失陷。数千年过去,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九州之外曾有过人族的足迹,云中城却还在耸立着。
云中城,就像一个遗失在外的游子,孤独而绝望地守候着,数百年的风雨,未曾隔断过游子南望的眼眸,但无论天庭还是人族,都没有半点办法。数百年来,天庭势力越来越弱,而人族自千年前分崩离析之后,便再也没有统一过。今日大国有五,小国数百,所有的军队加起来何止数百万,若能拧成一个拳头,魔族再强,也绝对抵挡不住,但谁也不能把这些力量拧成一个拳头,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人、神、仙,只是看着无数的拳头打来打去。至于天庭,昔年的十万天兵天将已成为风中的传说,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
云州,便成为了遗弃的云州;云州的人族,便成为了云州遗族。而更悲哀的是,那些掌权者,天帝和大大小小的人王,为了面子,集体选择了遗忘,非不得已,谁也不提“云州”两个字。于是,在无数岁月的风雨洗磨后,“云州遗族”这四个字,成为了传说中的字眼,很多人甚至以为那就是个传说,没有人知道,那南望的眼眸是如何得绝望。
吴不赊也只是听说过,不过黑七和木长生的记忆里有更多的补充,所以他知道的比普通人要多得多,但他不知道紫衫女子在这个时候提及云州遗族是什么意思。